可是,少年活下来了。他满腔怒火地抵挡死亡降临,撑着一口气活下来。
等到角斗场的老板发觉人还有希望,丢了许多生肉给他吃完,这个招财树又能重新进角斗场了。
等待机会是漫长而煎熬的,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十年後,相柳只知道,他要逃走。
终于,那是一个冬夜,人族都沉浸在那新年的喜悦中,角斗场无论是看管还是观衆,都很少。
相柳浑身是血地结束这一年最後一场决斗,看着十分可怜。他一步步十分沉重,好像又受了伤,几位看守忙着聊聊这过年,便也没有直接给他上锁链,只是跟在他後边。在重新回笼子前,他终于拿出自己藏了许久的一块锋锐的石头,一锤打死了一位看守,混乱之中,又飞速地甩开剩下几位的包围,按照他早就打听好丶甚至做梦都在回顾的路线,逃跑了。
他九死一生逃到海边,人间到处都在抓他这个罪奴,逃无可逃,只好试试游泳。他完全没曾想,自己竟然能在海里呼吸,如鱼得水。
相柳这才明白,兴许自己是个海妖。他准备一路从海里去找他曾经听人说过的岛屿,那里没有人,没有妖怪,只有不会说话的树和海浪。
只是他运气是真的差劲,遇见了涡流,偏偏他又不曾修炼,没有修为,死路一条。少年心想自己生前最後的景象竟然是漆黑的涡流,即将埋葬于幽暗无光的深海,自嘲地笑了。
等他一身重伤,从昏迷醒来,是在辰荣的一处华丽宅邸。
将军洪江吩咐下人退下,笑眯眯地看着少年,问:“醒了?”
少年吓到了,往後缩了缩。
“我是辰荣的将军洪江,我和将士们出海航行时见到涡流,听见了你呼救的声音,幸好我带着好法器,能抵抗涡流一会,把你救起来。”
“我看你一身鞭伤,你是不是一个妖奴?”洪江问。
相柳脸色很差,不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你尽可以离开。”洪江安抚道。
少年闻言就要起身,却痛得动不了。
“别乱动,你这身伤实在是经年累月,你又不会什麽法术,以前兴许还吃过许多毒物,药对你好像作用不大,我教你疗伤的功法吧,这样你慢慢能自愈。”洪江看得出来少年并不相信他,但也没有强求,只是平静地告诉他现状。
相柳沉默,只好谨慎地这里住下来。
他学会了疗伤功法,发现真的能养伤,心下对洪江这个陌生男人放下了一点心防。他慢慢能下床了,又心想着逃走。
这夜,洪江又来看相柳,仔细查看却发觉他的伤好得非常缓慢,偏偏伤多得可怕,没有十多年怕是养不好里子,万一留下病根就更遭了。
洪江忧心了一会,和少年保证道:“你这伤得在我这治好了才行,只是我手底下的人医术不够治好你,天底下医术最高明的人是我们辰荣的王,他在辰荣山,我明日就带你出发,去见他,他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相柳看着和蔼而可靠的洪江,却心中一阵害怕。
这夜,他又逃走了。
待到洪江察觉时,这位妖族少年已然不知去向,只好叹气。
相柳一路逃到极北之地,饿了就去极北边缘的海边,往海里找吃的。
这一躲就是许多年,躲得他伤算是好了许多,彻底明白了洪江教他的是真正的好东西。对方没有恶意。
可是,他见过这麽多要杀他丶要让他做奴隶的恶人,想要重新明白人也有好人,是何等的不容易。
海里的东西虽然能吃的很多,有毒的也很多,他命硬,吃不死,反而慢慢从洪江给的疗愈功法里,加上各种毒物,悟出来一套自己的修炼功法。
他对人间深恶痛疾,再也不回到人间,只是寂寞了,就漫步海底。
有一天,他找到了一个海岛。
这个岛很大,他无意在一个草堆里捡到了一个蛋。也不知道这个蛋是什麽蛋,父母是谁。
他不饿,还从这个蛋里感觉到一点点生机,也就是说这家夥可能快要孵化了。
相柳感觉自己有点期待。这个家夥兴许也和自己一样。
他留在岛上,守着蛋,破壳而出的却是一只白羽金冠雕,生来傲慢,看出来少年绝不是自己的父母,不屑地扭头,不理他。
只是这鸟不过出壳後咕咕唧唧叫了几声,竟招来了这岛上的一只大虎妖的垂涎。
白羽金冠雕肉质美味,这只虎妖什麽没吃过,就好这一口,只是这鸟及其稀少,他之前抓了一对,再也见不着。
他早就知道有个恶心的九头妖来了岛上,只是懒得管,今日来此是要赶九头妖滚出这个岛,却没曾想这九头妖在岛上竟帮他找到了这鸟。
虎妖恐吓地和小白雕说它在岛上的同族一个也没逃过自己的虎口,把刚出生的白雕吓得在发抖。
这妖一看起码活了几百年了,彼时相柳不过少年,自然不是对手,他本来该抛下这刚孵化的小鸟跑了,反正也不是同族。
但少年没跑。
竟一怒之下和这虎妖打起来了。
毛球不记得那一场战斗打了多久,它只记得九头妖雪白的衣染上许多鲜血,抱着它这小小的丶才出生的白雕,拼死屠了那只虎妖。
蠢蛋九头妖从不和它说为什麽要救它,只是有什麽好吃的都分它一点。给它起了个蠢蛋名字叫毛球。
它可是高贵的金冠雕啊,居然是这麽个名字,看在这九头妖对它还算好的份上,它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等後来相柳去找到落魄的洪江,等听见那个女孩说自己无力自保丶无处可去丶无人相依时,毛球也算明白了九头妖当初为什麽不惜重伤也要救它。
九头妖自己孤零零的,竟然看不得别人也无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