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後先指了两间房让随行的侍卫们安顿下来,然後含笑看向宋落疏和崔涟玉,“还剩三间房。刚好一人一间。”
崔涟玉立刻道:“舅母,我想和簌簌住一间房。这後头挨着深山,我丶我害怕,晚上会睡不着的!”
“这里是寺庙,有佛祖庇佑,不会有吓人的东西的。再说,还有容统领守在这里呢。”
李皇後好说歹说,才勉强将崔涟玉安抚好,她怏怏应了声,一瘸一拐地朝右侧的小房间去了。
“好了,簌簌也去歇着吧。待雨小些,再去佛堂参拜。”李皇後转过脸道。
“是。母後也好生歇息。”
宋落疏弯着眼睛应下,然後朝中间的小屋走去。
晏朝本欲跟着宋落疏一同进去,但见李皇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似有挽留之意,他犹豫了下,撑伞将宋落疏送进屋中,复又折返回李皇後面前。
“娘娘有话要说?”
李皇後看向他肩头那一团水渍,慈爱道:“好孩子,一会儿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山里潮湿,莫染了寒气。”
晏朝微愣,漆眸浮现惶惑,他望着面前这位衣着素简的妇人,只觉一股异样的情绪从心头流过,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麽。
他恍惚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母亲,那时候的母亲还没有疯魔,还没有整日为父皇哭红了眼,一声声地质问上苍为何她不能得圣君垂怜。
那时候的母亲,会亲手为他裁制衣裳,会教他编各种各样好看的花篮,会用泥巴捏成棋子教他摆棋对弈,会笑着摸摸他的头,对他说,小朝是个好孩子,娘亲最喜欢小朝了。
酸涩哽在喉头,晏朝缓了一息,轻声应:“谢皇後娘娘关怀。”
李皇後将声音压低几分,又道:“佛门净地,这几日,不要与簌簌做那等事。簌簌一向娇纵惯了,她若执意,你便说是我不许。”
晏朝讶然望着李皇後,原来她留他说话竟是为了叮嘱这件事。
且听她言语间的意思,似乎并不知道,他与殿下……还未成事。
晏朝默了默,没作声,李皇後只当他是应了,当下忍不住又细细瞧他一番,见他寡言少语,眉眼冷淡,生得一副仙人般清冷样貌,对她的簌簌却那般体贴,心下更感宽慰。
李皇後越瞧越欢喜。
“明日晌午,待簌簌歇下,叫寺中僧人引你去东边茶亭一趟。本宫与你有些话说。”
“是。”晏朝颔首应下。
李皇後露出笑来,道:“好了,去吧。”
直至晏朝进了那间屋子,李皇後脸上还带着笑。这少年郎对她恭谨有加,是个懂规矩的孩子,至于对簌簌,她虽未曾瞧见他们二人私下如何相处,但想来应当是会很听簌簌的话。
瑛女官站在一旁,瞧着李皇後脸上的喜色,心里直叹气。
皇後娘娘不看重出身,可陛下未必。公主择驸马一事事小,但若皇後与陛下因此事再吵起来……
瑛女官闭了闭眼,不愿回忆上一次帝後争吵时那鸡飞狗跳满殿心惊的惨状。
*
此时,佛堂外。
沈予璋笑望着身侧的弟弟,打趣道:“人都走远了,还盯着看呢。”
沈青洛闻言,脸色微红,目光仍恋恋不舍地盯着那两位女郎消失的转角处。
“兄长,公主身边那位女郎,是哪家小姐?怎麽从未见过。”
“那位是云珠郡主。自幼养在朔州,你自然不曾见过。”沈予璋乜他一眼,“怎的,中意那位小郡主?”
沈青洛连忙摇头。
“早就听闻云珠郡主是明安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若娶了郡主,定要随郡主去往朔州。我可不想离开京城。”
“那……弟弟莫不是看上长公主了?”沈予璋黑眸微眯,“做兄长的劝你一句,最好收了这份心思。那姜家公子的事,前阵子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那般温润的一位郎君,为着长公主,竟疯魔至此!连带着姜府满门,都要跟着遭殃。可怜姜老丞相一生为国尽忠,到头来,却要在瀛洲那等苍凉之地了却残生。”
说到此处,沈予璋不由叹了口气。
沈青洛却未接话,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轻转着。
他小沈予璋三岁,面容仍带着一派天真的少年气,万般思绪都写在眼睛里,只一眼,沈予璋便瞧出自家弟弟对长公主动了心思。
先前宫宴时,沈予璋便瞧出了几分苗头,只是那时姜尘尚伴在宋落疏身侧,沈青洛寻不到合适的时机与宋落疏亲近,只得暂且按捺下心中念头。
今日佛堂前一见,少女雪裙蹁跹,乌发檀簪,玉容未施粉黛,清水芙蓉般,一瞬摄了他的心魄。
沈予璋凉凉开口,打断沈青洛缠绵的思绪。
“方才那位给长公主撑伞的郎君,你可瞧见了?”
沈青洛一愣,他只顾盯着两位女郎看,倒是并未注意宋洛疏身後的人。
“那一位,才是长公主如今宠爱之人。虽说只是个奴隶,但以陛下对长公主的溺爱,将来真成了驸马,也未可知。”沈予璋擡手,敲了敲沈青洛的脑袋,“好好筹备今年的武试,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哦,知道了。”
沈青洛揉揉脑袋,唇角却不服气地撇着。
他争不过姜尘,难道还争不过一个奴隶?
沈青洛思量一番,眼中忽而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心下已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