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实在太大,陆仁的家又住在一个小巷子里,离学校又远路又绕。那边排水系统本来就糟糕,连丝丝小雨都能积水,更别提今日这样恐怖的阵仗。到家的时候,两个人的衣服几乎已经完全湿透了。
“你不是说很近的吗?”谢知感到有些好笑,“我不拉着你,你就真打算自己一个人跑回来?”
他淋了那麽多雨,倒是也没有生气,反而笑的开心的不行,仿佛这是什麽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这对方和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种颐指气使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谢知笑着笑着,忍不住又自己打了个喷嚏。
“我去给你拿毛巾。”眼见着谎言被戳穿,陆仁的耳朵红透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跑进去浴室里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根没有拆封过的干净毛巾。陆仁递到谢知手里,非常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先擦擦,小心别感冒了。”
“谢谢。”谢知于是很乖的接过去,往脸上胡乱抹了一遍。
他湿软的头发乖巧的贴在脸侧,毛巾有些粗糙的表面将他的鼻尖蹭的红红的,像是可怜兮兮的小狗。淋了雨後,少年的皮肤更加白了,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陆仁只看了一眼,就跟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想到,对方所说的“一起回去”,居然是真的和自己一起回到家里。
半个小时前,谢知同他撑着伞一起走出校门。陆仁本以为送对方到这里就该分别,可少年却突然躲到了自己身後。他说他的家人今天都不在,非常害怕,能不能先去自己家里借住一晚。陆仁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理智告诉自己,他应该打电话向对方家里人核实。可少年的手一挽上他的胳膊,陆仁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拒绝。
“你也擦擦呀。”谢知清亮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他的回忆,“你身上比我湿的还厉害,怎麽就光叫我擦呢?”
“哦,谢…谢谢……”陆仁接过去毛巾,却见谢知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自己身前。
被对方用这样不设防的姿态盯着,他立刻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脸去。又坐的离对方远了些。
“我家里人可能要晚点回来。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我房间里休息一下。一会儿吃饭了我叫你。”
天色已晚,陆母却还没有回来,不过好在陆仁早已经习惯了。他们家是单亲家庭,因此母亲工作总是很忙。为了不给家里添乱,他早早便学会了做饭,自己照顾自己。
不过今天对方回来的似乎格外晚。
他给谢知煮了姜糖水喝下,又督促对方换衣服,把头发吹干。在那之後,他让少年先在自己房间里休息,自己进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如果有人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说不知道我在哪儿。”喝下姜茶的谢知脸还是红红的,并且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语,看上去有些迷糊。陆仁只好先答应下来,少年这才消停。
“好,好,我知道了。不过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先吃点药。”
他不放心的又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总感觉有些烫。可谢知却说什麽也不肯吃药。
“我就只是有点累了,才没有生病呢。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放心,我不会睡过去的!就只闭一会儿眼睛……”
离开之前,谢知抓着他的袖子这样承诺。可等晚饭做好後,陆仁再推开房门,却发现对方早已呼吸平稳,抱着枕头,睡的很恬静。
睡梦中的少年脸蛋红扑扑的,上面覆盖着一层小绒毛,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可爱。对方的表情安静乖巧到叫人不忍打扰。陆仁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最後还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并没有叫醒对方。
陆仁回到客厅,却发现母亲依旧没有回来。他看了眼挂钟,不免有些感到奇怪。这个时候,门突然被人敲响了,陆仁于是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母亲。他走过去打开房门,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另一个叫他意想不到的人。
“又见面了,同学。”
是楼道里昏暗到极点的光线也掩盖不住的精致面容。红伞下的男人眉眼弯弯,对他笑的亲切。
……
十分钟後,陆仁之前给谢知所煮的那壶姜茶便到了林如许手里。对方漂亮的手指绕着杯壁轻轻摩挲,笑看着他,喝茶的姿态十分优雅。看上去并非兴师问罪,可这却叫陆仁更紧张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谢知……不是,谢同学,他去哪里了……”
陆仁虽记得谢知的嘱咐,但他实在不擅长撒谎。更何况对面那位还是同学名义上的母亲,自己的长辈。仅仅聊了两句,他便开始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你不用害怕。”
男人似乎看出来他的慌乱,“是知知叫你不要告诉我的吧?我们早上……确实发生了一些口角。不过没关系,我刚才在电话里都向他解释清楚了。”
“知知告诉我,他是跟着你一起回了家。”
林如许说着,又轻抿了一口茶。他的谈吐自然,眼里的担忧也不似作假。
陆仁到这里已经信了七分——他们回来的晚,又恰逢暴雨,路上根本没几个人。若不是谢知亲口所说,林如许确实是不可能找到这里的。
“我是……很不称职的母亲吧。他不喜欢我也是理所当然。”
见他动摇,男人趁机转移了话题。林如许扶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眼里闪着泪光,看上去当真难过极了。
“您别这样说。”陆仁哪见过这种场面,还以为对方真是要哭了,忙拿起桌上的纸巾递过去,“我丶我觉得……您已经做了很多了……谢知同学最近的进步也很大……您真的很了不起……”
“……谢谢。”
林如许脸上露出来苦笑,看上去是强压下去了悲伤。他接过去纸巾,掩面回应,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我真的很欣慰,知知能有你这样可靠的朋友。”
“自那位走後,知知的心理状况就一直不太好。”
男人的话语中含着一切母亲所具备的温柔与隐忍,这叫人根本没办法拒绝。
“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帮我留意一下吗?虽然知知现在没办法接受我,但作为他唯一仅剩的家人,我没法做到不担心。”
“无论什麽报酬,我都可以给你。”
男人说话时的表情楚楚动人。明明是恳求的话语,可陆仁总感觉,隐隐有什麽地方不对。
林如许握着杯沿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桌上子。他轻轻叩击着桌面。晦暗的灯光下,男人望向自己的眼睛亮的惊人。
“就像……我们上次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麽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