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许一开始其实对少年想要回家住的想法没有什麽特别强烈的反对。
虽然对方嘴上总喊着自己狐狸精,说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但实际上谢知做起坏事来又特别的束手束脚,自己随便一装可怜他就内疚上了。再然後,再然後对方甚至会反过来想安慰自己。
很好玩的反应。林如许几乎是百试不爽。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他本人一贯的行事准则。林如许一旦决定好要做某件事就从来没有纠结摇摆过,因此他觉得对方那幅模样特别新奇,特别的有意思。他日常观察谢知,就像在观察什麽神奇物种一样。
相处久了,他对待少年的态度其实是很放任的,基本是对方想做什麽他都点头微笑嗯了。表面上是因为觉得谢知太笨了完全掀不起什麽风浪,然实际上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也只有男人自己知道。
却没想到这放任着放任着便出了问题。
前面也说过,林如许拿给谢铭的餐食里都是混了药的——包括给自己吃的也是,全都下了分量不轻的致幻剂。药量随着日子一天天递增,到现在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林如许每天都觉得自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但他并不害怕。
他一直以为自己惊惧的情绪早就随着林程辛的死一齐随着骨灰盒子埋葬了。就连毒杀谢铭的时候他都没有怕过,反正被发现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他从来就不怕死。
可当谢知有一天兴致勃勃的想出来欺负人的新点子,满脸得意的跑过来他书桌旁边,偷偷举起来他那杯混了药的咖啡想要喝进去嘴里时,林如许大脑是真的空白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如潮水般浩瀚汹涌的恐惧。
——“不行!”
“你…你干什麽……”
回过神来却看到谢知在哭。少年身上撒了一身乱七八糟的咖啡渍。陶瓷杯子摔落在地上,砸的四分五裂——是那声巨响叫自己清醒了。
他居然失控到直接摔烂了杯子。真是疯了。
幸好咖啡已经晾了一段时间,应当不烫。连林如许自己反应过来时都觉得有些荒谬,看到对方的哭颜,他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这个。但事实就是如此。直到确认谢知没能喝下去药剂,也没有受伤,他心里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少年平日里最爱穿的那件衣服算是彻底报废了。
“我……我不喝就是了,你干什麽泼我……呜呜……”
脑袋里一团乱麻。看到少年那哭红了的眼,林如许心里更乱了。他收回去视线,低头去看地上那流淌一地的暗棕色污迹。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股心情是什麽,也本能的不愿深究。幽暗混沌的嘈杂之中,唯有一个想法清晰可闻。
——谢知的确不能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他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那天直到最後,谢知是自己捂着脸哭着跑出去,模样看上去委屈极了。林如许知道对方哭够了以後肯定会趁此机会找谢铭告状的,所以他就顺势把让谢知继续住校的事情也同对方提了。先下手为强。
林如许的直觉一向很准。
而那天,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必须离谢知远一点。
把谢知送走之後,计划果然顺利的继续执行下去。
林如许很有意识的和谢知保持着距离——工作日待在家里给谢铭下药,休息日谢知一回家便去公司窃取资料。两个人碰面的次数急剧减少。林如许的情绪重又回归了“正常”。
他把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归因于应付少年耗费了他太多精力在无意义的日常上,这是错误的。而现在,借助药物的力量,林如许又一次陷进去对无法改变之事的无尽悔意与痛苦之中,这才是正确的。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接到电话的那天是个深夜。谢知似乎是逃学去了什麽不三不四的地方。听到听筒里传出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林如许皱起眉,本想挂断电话的手放下去。
“喂…?谢知好像喝醉了,谁能来接他一下吗……”
“我们给他爸也打了电话,但没人接。他通讯录里只有你了……喂!别打了丶你他妈有病吧??!”
“我……我才没有醉!讨厌……你们都讨厌!呜呜……”
醉鬼好像在砸东西。边哭边砸。
还打人,真行。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减少接触,但听着那边混乱的动静,林如许再怎麽说也不可能真的让对方死在外面。一是表面功夫不得不做,见死不救显然与他柔弱善良的外在形象不符。二是……他也说不清楚。
男人叹了口气,最後还是开车去了对面报的地址——倒真是个不三不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