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哧—哧—」
言川意识薄弱,耳边总有「哧哧—」的重物摩擦声,听着尤为刺耳,还有大雨滂沱,砸在地面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他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漫长寒凉的梦境,浓重的疲乏感涌上心头,想睡又睡不安宁。直到身体被往上托了托,「哧哧」的杂音转为「窸窣」的细小摩擦声,五感渐渐麻木迟钝,他又落入一个更深层的梦境。
哥哥死的时候,塔底有幸存者对言川表达指责,那是他第一次脑袋低沉,沉默着,跪俯着,做了一个不敢擡头的,忏悔的罪人。
在梦里,有人背着他走过漆黑的长廊,开始还能听到若隐若现的谩骂声,渐渐地,耳边便只有「嗒嗒」的脚步声。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好像身处在封闭漆黑的盒子里,这里反复放映着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然後某一天突然来了个模糊的陌生人,陌生人告诉他:
「死亡不是终点,白塔外面还有你的故事······」
这次是什麽样的故事呢?
大嘴怪在耳边喋喋不休,言川不胜其扰,渐渐忘了刚才在思考什麽。
血雨糊住言川的眼,刚睁开时,一切都是模糊而鲜红,只看到秦臻修长匀称的脖颈。脖颈上的血细小管纵横交错,蜿蜒成一条平静不息的河流。
这七年来,言川的内心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麽平静过,那人的背上从来都是世上最安稳的地方······
「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言川轻声问。
秦臻的脚步一顿,嘴唇微张时似乎说了什麽,只是声音飘散在不尽的雨里,最後只有他眼中沉郁的情绪传递过来。
他好难过,言川想,虽然秦臻的表情总是淡漠。
大嘴怪趴在言川肩上说:「川川,你可不能这麽冲动了,金瞳可不是能随便吃的,你赶快再试试能不能把力量再收起来。」
言川看看胳膊,那里的黑鳞似乎弱化不少,背上那对丑陋的翅膀似乎也小了些。
秦臻走得急,那对翅膀盖在两侧,将他们两个,连带着大嘴怪都拥起来,光秃的翅尖耷拉在地上,划过地面的摩擦声不算刺耳,偶尔经过积水坑,搅动声清清脆脆的,倒是还能解闷。
看着雨水不断打在秦臻额头,不少还糊在他的睫毛上,言川给他擦拭几下,伸手在上面遮挡。视野受限,言川只见他嘴唇紧抿,没说什麽。
不过他对大嘴怪可没什麽好脸色,说话很不客气。
「吃了七年都没被发现,是我冲动还是你太蠢了。」
大嘴怪吃瘪,眼神唯唯诺诺,很小心地觑了秦臻一眼,最终一声没吭。
言川没错过这个细节,没来得及揣测什麽,就感觉到另一颗金瞳的力量在飞速靠近。
他敛眉,对秦臻说:「我们都加快速度,陈应追来了。」
大嘴怪慌张道:「天,躲一躲吧,怎麽这麽快就开始追了!」
言川不觉得他们能躲过陈应,毕竟自己体内还有一颗金瞳,这种感应是相互的。但是感知到的力量越来越近,他们现在实在不好再跟陈应对上。
「往右,我知道一个地方。」
言川指路,他们加快步伐,穿过几条小道到达一栋房子。
这房子门牌上写着「16」,看着没什麽特别的。
言川利索跳下,抢先一步开门进屋,动作熟稔地掀开沙发前的地毯,带他们走下暗道。
地毯和暗道门有绳索相连,关门後,地毯被拉回原来位置,屋子也回到平平无奇的样子。
中心城内不好活动,早在两边冲突没那麽激烈的时候,言川他们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挖通了几个地下室,用磁石铺顶後可以有效隔绝异能者的探查。至于对陈应有没有用,就只能赌一赌了。
地下室一丝光线也没有,言川走在最後,刚入内就听到重物倒地声,随後是几声闷声轻咳和微弱的呕血声。
言川神经一跳,立马打开墙面上的灯带。
室内灯光微弱但足以识物,秦臻倚着墙跌坐在地,捂嘴的手掌有鲜血流出。他的衣物早就被鲜血浸透,也看不出具体是哪里有伤,鲜血混杂雨水染红了地面。
这张脸以前从来没有露出过这麽虚弱的样子,哪怕是死亡的时候也没有。
刚才路上走得急,秦臻步伐稳健,完全看不出重伤的样子。想到被陈应捅的那一下,言川难掩心慌,急忙上前,不顾秦臻阻拦撩开破损的衣物。
伤口不在致命处,但接近肺部,似乎伤到了气管。言川听着他喘喘的呼吸声,神经无限紧绷,只能按在他的伤口处,这显然是徒劳,黄金曈并没有治愈别人的能力。
大嘴怪早先就觉得不安,只是想着有世界法则在,秦臻看起来又很正常,到这时才真正慌起来,在心里把陈应骂了上百遍,发出无意义的叫嚷。
「怎麽办怎麽办,你要不还是赶快脱离世界吧,这样下去会死在这里的!」
它本来还想说什麽,眼睛一擡,霎时被言川的脸色吓了一跳,嗫嚅着不敢再说。
言川不再是这七年间的那个乖孩子了,从这次血雨後就有些阴晴不定,这时的表情更是阴郁到极致,一个眼神仿佛就能杀人。大嘴怪内心惴惴不安,摸不清他在想什麽。
伤口仍在流血,秦臻不断咯血,咳嗽间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他想张嘴说话,但发音不能,断断续续只叫出一个名字。
「阿言···」
言川瞬间定住,嘴唇紧抿,表情有些僵硬。许久,他喉结滚动,勉力吞咽一下,细听似乎还有一声极其微弱的呜咽。
哥哥以前也是这麽叫他的,他们都姓言,这样的称呼似乎有点没理由,可他并不觉得奇怪,反而还觉得有些亲昵。
可是现在他突然陷入莫大的恐慌,他无法解释这种恐慌,只暂时归咎于对世界未知部分的恐惧。
「你……在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