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麽啊,”她嘴角勾起一个笑,这个笑甚至没有温度,“明明你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你缺点多着呢,还喜欢挑毛病,你高高在上,你对感情那麽草率,”
“不草率,”温诚正对宋槐双眼,“我认真的。”
“所以呢,你说这麽多,想表达你对感情很认真,或者说你的冲动有原因?”
她双手紧攥,那表情在温诚看来很别扭,他只是说了真实想法,有什麽错,他还想再伸手碰碰宋槐的脸,还有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可冲动最终硬生生掩下去。
“不想让你无聊的生活来点儿乐趣?比如谈段恋爱。”
“不需要,谈恋爱不叫乐趣,而且,你的话很肤浅,可能和你这个人一样肤浅。”
还没正式开始,温诚就已经被宋槐钉耻辱柱上,并附赠评语,
——冲动,肤浅。
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有太多区别,包括三观和日常点滴。假如同时说一个梦想,温诚会说要宏伟壮大,波澜壮阔,最好一生难忘,而宋槐会淡淡的说,过好日子就行了。
宋槐清楚这叫性格不合,时间一久,温诚那点儿兴趣和冲动也就褪去,海浪淘沙,最上面那层终有一日会被冲进大海。
“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真的。”
他面对宋槐沉默寡淡的注视,只轻笑着回应。
宋槐对他没有好奇心。
但她竟然想试着了解他,例如他过去怎麽样?什麽高中,什麽大学?老家在哪里?办公室那一窗台的盆栽,都是什麽品种?还有,他到底是个什麽人
接下来,温诚心有灵犀邀请她上楼,看看他精心种植的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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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有些冷。
原来他还开着窗户,风一股股往进吹,窗台盆栽早不堪重负,七扭八歪。
宋槐纯黑色卫衣前还有两条白色抽绳,下摆一个揣手口袋,她把袖子挽下,拉绳一抽,看温诚穿着单薄的去关窗,风一刮,把那衬衫吹得膨胀。
绿植种类多,宋槐没见过,于是指着一盆:“这个叫什麽。”
“你等会儿,让我缓缓。”温诚脑子一片空白,像烘烤的玉米,到一定程度,砰一声炸开。
他这张嘴平时挺会说,一到关键时刻就哑了,那种自信昂扬和出言不逊,那种工作学习上表现的游刃有馀,全被宋槐寥寥几句击碎。
温诚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这麽一天。
说他二十来年铁树开花不为过,从小到大,遇见宋槐前,没对哪个女人动心起念。他不觉得谈恋爱很美好,甚至觉得很烦,因为他讨厌被查岗,讨厌被怀疑,更不喜欢和人整天黏一起,退一万步,如果非要喜欢,那也必须是绚烂的丶明媚的,和他一样的人。
可是反观宋槐,她寡淡沉闷,她无聊透顶,她对什麽事都没兴趣,他喜欢的一切她都不感冒,唯独钱,她乐此不疲,多俗啊。
要说优点,宋槐也有,她在池沼中积极生存,她有耐心,她做事认真负责,她偶尔一笑的样子如石子投进湖畔,也投进他心里。
要说漂亮,那仅仅是宋槐全身上下的优点之一。
然而。
温诚看她的双眼睛,坚韧不拔却隐隐透着刺,出口的话陡然在喉间溃散,明明刚才想了不少答案。宋槐是个很现实的人,如果他真说那满脑子肉麻话,她可能只会更不屑。
到最後,非常苍白,“卷叶榕,波士顿蕨,小叶赤楠。”
“你这是又怎麽了,”宋槐不太忍心再说狠话刺激他,“被我几句话打击到了?你的人生可能一片坦途,从没失败过,因为在我身上体会到失败感,所以你认为我与衆不同,想挑战,这应该叫胜负欲,不是喜欢。”
“盆栽养的不错。”她淡淡开口。
温诚不想和她争辩。
只怕再吵一架,连朋友都做不成,为什麽总针锋相对呢?真头疼,宋槐还是那个宋槐,她永远平淡,却和自己针锋相对。
“。。。嗯。”
他对宋槐挤出个笑:“我会向你证明的。”
“证明什麽?”
“证明我的冲动绝对不是胜负欲。”
宋槐想,倒也真执着。
“夜景,很美,来看看?”
晚上七点四十六,他邀请她。
这间办公室在大厦三十层,窗畔很矮,视野开阔,宋槐凑近垂眼俯瞰,看那街道上车流尾灯如金浆漫游,商城鳞次栉比,旖旎梦幻,纸醉金迷。
楼t层都高耸入云,一切都是她触不上的,垫脚,擡手,哪怕跳起来也不行。她有那一瞬的兴奋,还有感激,更乱了心,她对温诚说,“它永远不属于我,因为我的梦想很普通,就是每天过得平平淡淡,毫无波澜,不需要挣多少钱,也不用住多大的房子。不过我还得和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带我上来。”
宋槐左手不自觉碰上玻璃,他右手也放上去。
一左一右。
他没有碰宋槐的手,只老实贴着玻璃,玻璃很凉,可心脏血液在滚烫的回流,
张了张嘴,哑然很久,陡然发觉自己的报应就被安排在宋槐身上,“你倒也不用那麽勉强,”温诚说,“我就问你,如果我说我前二十年也活的不怎麽样,你信不信。”
“算了,当我没说,”宋槐说,“不工作?别因为我耽误了。”
。。。温诚把手一放,握成拳暖暖,几秒钟过去,依然很凉。
他有满肚子话想说,他挺想和她聊聊,充满苛责与压力的过去,聊聊韩利初,他怎麽挨家挨户借钱,他怎麽在葬礼上忍泪,又怎麽在舅舅家小心翼翼,坦白告诉她这就是我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