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言重了。您的眼光是最好的,由您看上的必然是这里面最好的。我们不过一介愚拙妇人,论眼光远远不及您。”
一个妇人待皇後语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地赶上去巴结。
“依我看,倒不如让她们各自展示才艺再做定夺。”
另一个妇人看出了皇後的心思,便顺着她心思。
姜离先前在凉州还是学了点琴艺。虽说姜父一向待她苛刻,在她四岁之前甚至不允许她上桌吃饭。自打大皇子和陈媪到来後,姜离的生活质量便好了些许。
姜父看着二人也玩得来,便想着把女儿塞进大皇子後宫,还是给姜离培养了一些淑女的基本技能,比如琴艺丶纺绩。
後面又觉得女儿家学太多也没甚益处,只要恭谦柔顺也能博得好名声。便又把传授琴艺的女师调走了,只让姜离学习妇女的礼仪。
虽说学过琴,但也只是点皮毛。姜离在袖管下不安地摩挲着手指。却不料一个小侍女为她倒水时竟失手将滚烫的开水泼在了她的衣襟上。好在她反应快,往旁边躲了躲,只是泼到了大腿部分。不然就要毁容了。
炽热的灼烧感沿着大腿蔓延向上。姜离为了顾及礼数,只能咬牙强忍疼痛。
小侍女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姜离,连连道歉。
殿内的欢笑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了一脸狼狈的姜离。皇後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樽,面色有些凝重,转头与身边的女官低声吩咐。
那名女官便带着姜离往偏殿的一间厢房去了。
女官从屏风後拿出一身宫女的服饰让姜离换上,无奈解释道。
“现下只有这一身衣服,委屈娘子了。”
说完便推门而去,留姜离一人在房内。待姜离转到屏风後,换衣服时却听到厢房外传来宫人窸窸窣窣的说笑声。
“一个凉州来的孤女也能当秀女,真是不要脸。真不知大皇子如何看上这村姑的。”
另一个宫女接上话,宽慰道。
“别看她现在风光无限。只是当了秀女,又不是皇子妃,说到底和我们还是一样的。倘若她当了皇子妃,那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出来喽。”
一旁的宫女纷纷大笑。粗嘎的笑声像屋檐下的雨点子往下坠,在地板上向着四面八方伸着细小的触手,嚣张地伸进了她的耳。女官的怒斥声在门外响起,暂时盖过了宫女们的笑声。
“你们这群长舌妇,笑得这般愉悦,是手头上的话都干完了麽?要是让我发现有人偷懒,我立刻上报,叫宫长拔了你们的舌头。”
室外多嘴的宫女们散去了,可是姜离的心情却还未平复。宫女们的讥笑如同一块表面纹理粗糙的石头砸向水面,在她隐秘而平静的内心激起大朵大朵的浪花。她的脸面如同架子上的炙肉,在流言的烘烤下愈发黯然而干瘪。从离开凉州到现在,她再一次鲜明地感到这繁华的宫城的冷漠。
回宫的路上,姜离回想刚才的情形,感到愤慨,却也因自己无能为力而倍感失落。
宫宴仍然在继续,婉转而空灵的筝声从殿内传出。姜离回到大殿,却见原是方才的荀娘子在抚筝。
一曲奏毕,荀娘子起身,转过身回座的瞬间似是有意无意地瞥了姜离一眼。那眼神里带着自满以及挑衅的意味。姜离与她对视一眼後淡淡地挪开视线,并不想与她正面冲突。
待到姜离上场展示琴艺时,耳边传来一声讥笑。
“这是哪家的娘子居然敢让宫婢顶替来选秀,真是胆大包天。”
听这熟悉的声音,姜离便知这必然是荀夫人了。
“夫人误会了。这哪是什麽宫婢,分明是安定郡太守家的女儿。莫不是皇後宫中的美酒醉人让你眼花了?”
另一个夫人在一旁救场道,试图挽回这略显尴尬的场面。
“是了。我喝醉酒了,人也不识了。竟忘了还有个凉州来的姜娘子了。”
荀夫人说到一半顿了顿,细长的眼在姜离的面上挑剔地打量着,如同在集市上看到烂了根叶的果蔬被摆放在精美的漆盒中。恶意的目光很快消逝,荀夫人继续笑道。
“这凉州虽是不毛之地,却也能生出这般娇艳的花朵。怕是当年的李夫人也难及姜娘子的半分姿色。”
李夫人是前朝武帝的宠妃,身份卑微,却凭借优美的舞姿被武帝相中纳入後宫,宠爱甚至超过了卫皇後。
姜离冷笑,荀夫人话里带刺,捧杀的意味太过明显。不知道方才泼水的侍女是否也是经她授意。若真是如此,这一家子为了让女儿入选倒也真是费尽心思。
姜离挑了支中规中矩的曲子,弹至一半忽然听到沉闷的一声,接下来指腹传来绞痛,姜离下意识缩回疼痛的手指。再回看时只见那琴身上的琴弦瞬时断了好几根。
大殿上的气氛骤然间变得紧张。夫人们睽视着上头面色黑沉的皇後以及场上不知所措的姜离。
作者有话说:
弱者向更弱者抽刀~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