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问,楼望东像得到了答案,深长的眼睑微微敛起笑,说:“那就一直牵着。”
周茉微微张了下唇,手已经被他青筋隐浮的左掌拢住了,完全拢住。
她想到刚才急着出门时佣人挤眉弄眼的笑,又当真如他们想的那样——
她此刻像个情窦初开的人,“啪”地一下,浑身像豆子,脆生生地被熟成的身体撑开,楼望东进来了她家的门口。
一楼的客厅里,花地砖也似来凑这热闹,与衆人一起道着欢迎。
这屋子仿佛一个刚被打磨过的螺钿漆盒,周茉见哪里都是亮的,发着光的。
连窗边挂着的一对鸟笼都似刚洗过一番,鸟羽色泽明亮,它们正精心打理自己的新装。
周震华招待楼望东坐下喝茶,泡的是茉莉香片,热水一冲,整间房屋都盈盈散着香气,但如此氛围却难以让人放松,因为周震华随口说道:“这款茶叶是邻居特意送来的,他们儿子当了医生,如今光耀门楣,倒是我家养了个律师,就不好让人多来走动,谁也不想惹官司,我常常遗憾茉莉当初不听我们的劝,现在辛苦又没有人帮扶。”
周茉已不在意父亲对她职业的微词,确实是谁也不想跟她有什麽沾边,但他这样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就好像要提醒楼望东知道似的,或者想看看他对她的工作是什麽态度。
她眉心微微蹙着,双手紧捏,而梁女士也没说话,爷爷在旁边喂鸟食,刚要想办法转移话题,就听到一道轻微的杯盏放落台面的声音响起。
楼望东的指腹仍有馀热,随意摩挲了下,说:“在我们草原上放牧有一条规矩,就是别跟在其他人身後,越是看着肥美的羊群,越不能跟,因为它们已经把草都吃完了,不会剩下一点给後来者,所以每个人都要寻找自己的牧场,有的在深山里,有的在边境上,自己找的出路往往没有人来抢,而跟着别人走的路,总是拥堵又没有馀粮。”
沉着顿挫的嗓音在安静的老客厅响起,微凉的穿堂风灌入周茉的耳朵,令她浑然清醒地颤动。
「每个人都要寻找自己的牧场,自己找的出路,才没有人来抢……」
周茉身旁仿佛坐了一道广阔的草原,就在此刻,压抑的气候在他身上消解,黄昏走後乌沉沉的天也被群星点亮,草原的风温柔地吹卷,世界又辽阔广大了起来。
他没有直接反驳父亲的话,更没有说什麽道理,他只是讲自己放牧的经验,但却是那麽直观地让人明白生存下去的办法,何须见人好便去跟风,不论是做律师,还是当医生,就算是江湖术士,只要找到自己的牧场,就能不跟别人抢地活下去。
这时爷爷忽然笑了声,开口道:“望东,来看看我写的这幅字怎麽样。”
客厅里又恢复回忙碌且热闹的晚宴气氛。
梁洁薇对周震华说:“还不换一包茶重新泡过?茉莉这份工作怎麽样我们暂且不说好坏,但她自己找的这个男人,确实是她的牧场,没见她这只小羊都肥了点吗?”
周振华眼角的馀光看向不远处,那道笔挺身影站在窗格边,专注地欣赏胡桃木桌上的字画,剑眉星目,五官优越,而女儿则站在她爷爷的另一侧,目光有意无意地顺着字画偷瞟这个男人。
“就是怕女儿被他的皮囊诱惑,所以得测一测内心,他的人品是不错,但谁知怎麽看待茉莉?”
周震华嘴硬,但手上已经在换一泡新茶叶了,梁洁薇说他:“那你现在看清了吗?”
“慢慢看吧。”
梁洁薇笑:“看多久?看一辈子啊?”
周震华哼了声。
晚宴过于丰盛,周茉就坐在楼望东身边,事先已同他交代过,千万别给她夹菜,也不要剥虾,他们家都比较传统,情侣的事就别表现明显。
楼望东还想了想,说:“我没给你剥过虾。”
周茉讲:“我就是举个例子。”
楼望东在洗手时盯着她看,周茉的眼睫毛很翘,眨下时忽闪忽闪地,然後望向他,天真又纯魅,好像天生就适合他,天生就能契合他,他说:“多谢提醒,我确实,喜欢给茉莉剥东西。”
不知怎麽地,周茉在楼望东凝在她脸上的灼目里,想到他後来已经会剥她的衣服,就浑身像被丢进了热锅里,熟成了一只红虾。
吃饭席间,一家子说得最多的就是招呼楼望东吃菜,原本的四口人变成了五口人,菜色又码多了两倍不止,梁洁薇问他:“还吃得习惯吗?”
他说:“我们也喜欢吃清味的菜,粤菜很符合我的口味。”
草原人民的物质欲望低,做饭时佐料放得少,和南方人追求肉质新鲜少加工的烹饪方式倒是有一些异曲同工之意。
所以梁洁薇听到楼望东说对了重点,高兴得顺口就说:“那以後常来家里吃饭,外面的饭菜自然没有家里的干净美味。”
话一落,周茉眼瞳微微一睁,而楼望东已经立马反应过来,擡起眼睫微笑道:“谢谢阿姨,我会的。”
大大方方的,不客气,也不小家子气,周震华又满意地招呼起来,说:“茉莉胃口丁点大,你来了我们倒是能做些大餐吃了。”
楼望东说:“不必特意做多丰盛,平常的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