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玉这样温柔的人,也好几次被她搞得发了火。
“……你这孩子,一点都说不听,从小就犟脾气。等以後真吃了苦头就知道痛了。”
苗玉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到底是心疼自己女儿,叹了口气,从斗厨上拿来医疗箱,仔细用纱布替她缠了手。
卫喜抿唇,低声道了句谢。
顿了顿,复又沉默下来,安静注视着苗玉手上麻利的动作。
客观来说,苗玉算不上十分漂亮,五官也只是清秀。但她身上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见人先三分笑,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卫喜虽是苗玉亲生的女儿,却没半点遗传到她的优点,性子弥足寡淡,不够柔软,心思又敏感多疑,一双眼睛浑圆,眸色极深,不可见底,被漆黑的睫毛乌压压地半盖着,像某种冷漠疏离的夜间动物,遥遥难以靠近。
再加上她皮肤还有些过于白皙,常年没什麽血色,平白显得更加阴郁,实在算不上讨人喜欢。
有时候,卫喜跟着苗玉出门,从背後看着苗玉纤弱的背影,听她细声细语的音调,都会生出两人仿佛不在一个国度的错觉。
偏偏她们却是母女俩。
偏偏只有她们长久地相依为命。
……
苗玉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医疗箱放回柜中,语气已经恢复往日的温和:“等会儿别再抠手了,知道吗?饿了吗?给你下碗馄饨好不好?”
卫喜摇摇头,准备回房间换衣服。
倏地,她又想到什麽,脚步一顿,扭过头,状似无意地轻声问了句:“楼里是发生什麽事了吗?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楼下好像有几个没见过的面孔。”
卫喜家住在海城一个相当普通的小区,房龄几近20年,前些年外墙都脱落了大片,翻新之後看着才没那麽破旧。
这栋楼大部分都是住了十几年的老邻居,楼里楼外的,进进出出难免打上照面,非年非节很少会出现生面孔。
卫喜在开口之前,心里飞快盘算了好几遍,觉得自己这个提问应当是天衣无缝丶毫无破绽的。
没有人会察觉到她那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哪怕是自己的亲妈苗玉。
然而,苗玉却不甚明显地怔忡了一下,张了张口,视线在卫喜脸上盘旋了好几圈,像是在揣摩她的深意,迟迟没有作声。
“……”
双双停顿半晌。
终于,苗玉收回目光,开口温声答道:“好像是楼上人家家里的老人去世了吧。”
卫喜没说话。
但手上干裂出来的伤口,刹那间,在纱布的缠绕里,开始隐隐约约的生出几缕痒意。
她想去抓,复又回过神来,硬生生忍住。
“楼上……”
苗玉“嗯”了声,转身走进厨房,背对着卫喜,刻意站在她看不见表情的位置,才轻飘飘地开口解释道:“就纪屿家。好像是他奶奶去世了吧。”
卫喜微微一僵,假装若无其事地应声:“哦,原来是这样”。
没等苗玉继续说话,她便丢下一句“我先回房间”。
说完,拎着书包带,大步匆匆进了自己的卧室,反手“嗒”一下阖上门。
卧室没开灯,窗帘也是拉得严丝合缝,没落进半分月光。
空气好像在浓稠的暗色中停止流动。
卫喜没急着开灯,先放任自己倒到床上,塌陷在柔润的床垫中,睁着眼,盯着看不清楚的屋顶,兀自静静沉思。
纪屿的奶奶去世了吗?
怪不得今天路过他们班的时候,没在教室後几排看到他的身影。
他现在正在楼上难过吗?
会哭吗?
卫喜抿了抿唇,胡思乱想着,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安慰他丶与他一起伤心难过的立场。
她和纪屿,虽然是同一栋楼的邻居,实际上并不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