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点出息!”红指甲嗤笑一声,指了指道,“这才多少钱?整盘加起来十分之一个我也买不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听过没?我可有钱啦,你就放开吃吧!”
小行云面上点点头,心中却知他辛苦,春宵的千金铁定是交给鸨母,上头再刮下来一点点金粉分给小倌,何况红指甲这麽贵,赎身就更是天价了,眼下还掏出积蓄来给买这麽贵的药,这恩情,小行云默默记在心中。
忽然,大厅里传来一声巨响,一片嘈杂,一通斥骂,跟着声声惨叫,像是个女孩,喊来喊去,只是啊丶啊丶啊,也没有别的话,红指甲流露出几分惧怕之色,小行云遂问:
“出什麽事了?”
红指甲强装无事,将小行云摁回床,叮嘱道:“你别管!捧春阁换了阁主,新官上任三把火,眼下要杀鸡给猴看呢,千万别去掺和。”
小行云应了一声,乖乖躺好,闭目养神,红指甲就在这屋中看闲花,正安静着,忽然大厅里的惨叫瞬时拔高,接连几声尖叫刮破耳膜:
“啊!啊啊啊!”
凄厉得渗人。
小行云浑身一抖,睁开眼,他知道这声音,是人被烙铁烫时发出的求救。
做羊也好,做人也罢,哪里都是一样一样的。
谢流水飘在屋顶上看他,小行云在这过了一段人模人样的日子,红指甲小童谅他受伤,也不怎麽使唤他,小行云每日就窝在屋里吃好穿好睡个好觉,闲来无事眺望一下窗外风景,屋里的杂事都由那位绿衣小奴做,这麽养着,病情渐渐好转了。
有一日,楚行云正立在窗边,忽而听窗子底下传来一种低低弱弱的声音,像是受伤的幼猫,他探出身子去寻,发现楼下的角落里,缩着一团瑟瑟发抖的活物。
是一个小女孩。
不知年岁几何,但格外瘦小,身形还不如五岁小儿,她穿着发黄发灰的衣服,满身血污,看起来伤得不轻。楚行云就着窗沿一翻,就落到她跟前,一低头,撞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小鹿似的盯着他。
“你还好吗?”小行云冲她挥了挥手。
小女孩吓得直往里缩,“啊丶啊丶啊”地拼命摇头,楚行云这才发现她是一个哑巴,他上前轻声安慰她:“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但她似乎听不懂,楚行云一靠近,她就吓得呜呜叫,把头埋进臂弯里,怕得整个人都在打抖发颤。
楚行云看见她手背丶脚背上有很多烙铁的烧伤,他跳上楼,拿来药给她包扎。小女孩长期受虐,很怕跟人接触,不停挣扎,哑了的嗓子啊啊地叫着,楚行云速速给她处理完伤口,又楼上拿了点吃的下来,这回不敢近身,只把盘子搁在不远处,就离开了。
一上来,被红指甲小童逮了个正着,他站在桌旁,数着少了的菜盘,一叉腰,兴师问罪:“你个当使唤的,溜去哪了!”
小行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指甲走来窗边,朝下一看,道:“你自己伤都没好全,倒有闲心管别人。”
“她伤成那样,实在是看不过去,怎麽也没人管管她?照那样下去她迟早要……”
“本来就是要死的。”红指甲淡漠地打断,“这孩子天生哑巴,亲娘还来不及给她取名就过世了,我们都叫她哑妹。她三岁时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身体也不知有什麽病,总也长不大,废人一个。捧春阁阁主,向来是不容许有人白占口粮的,废人自有废人的用途。这里的妓`女小倌都是砸了重金调养出来的,若是一犯错就受刑,哪天残了毁了可就亏大发了,为了让大家都听话,就杀鸡儆猴,找个没用的废人,用最残忍的刑法虐打她,叫大家看着,惩一儆百。她又聋又傻又年幼,怎麽折磨也反抗不了,最适当不过了,这麽活着,不如早点死了好。”
小行云皱了皱眉,回:“你怎麽能这麽说,死了终归是不好的,能活着干嘛要死。”他顺起桌上的一块鸡腿,津津有味地嚼起来,“你看,活着才能吃鸡腿,多好啊,我以後就要过自由自在吃鸡腿的日子,一直活到八十岁去!”
谢流水在一旁笑,隔空摸了摸小行云的头。
红指甲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出息。”他坐在上首,舀起一碗莲子百合粥,轻轻地吹着喝。
後来楚行云经常就去探望哑妹,拿药送饭,初时哑妹还害怕挣扎,但多了几次,也就乖静了,偶尔还会伸出手来,怯怯地捏住他的衣角,比划几下,大概是感谢的意思。
每逢这时,小行云就笑起来,摸摸哑妹的脑袋。哑妹乖顺地蹲在那,吃掉楚行云带来的饭菜,她从小又傻又聋身体还残废,受惯了折磨虐待,忽而有人待她好,心热得想流泪。再後来她就经常蹲在那个角落,等小行云跳下来,像神仙一样落到眼前。
红指甲见了,时常敲打楚行云:“我说你啊,别老去找哑妹,我怕你哪天看她一身伤倒在那哀哀地叫,你英雄病就要发作了。我可警告你,捧春阁四处都有金甲卫把守,那都是青龙帮里一等一的武功高人,阁楼上还有暗卫盯梢,各个也是身怀绝技,你要敢整什麽幺蛾子,立时就捅死你!”
“知道知道!”楚行云拎着饭菜,纵窗而跃,然而这次下来,却怎麽也找不到哑妹,他正要回身上去,忽而有人叫住了他:
“你是红倩雪的使唤吗?”
楚行云愣了一下,他“红指甲丶红指甲”地叫惯了,乍一听到那家夥的花名还有些不适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那人白着脸,阴测测地又道:“那烦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阁主有令。”
小行云见势不妙,正欲推脱,然而那死白脸身後转出两名金甲卫,不由分说,将楚行云押进一处大厅,厅内齐刷刷地跪着一片小倌,脸上或红或白,各个泫然欲泣。
阁主披一件繁花紫绸衣,斜躺在那,其左坐一位黄纱人,其右站一位青衣人,都是一脸奴才相。
青衣人道:“阁主所言极是,今年这批新货不行,成天端着个架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麽货色。”
黄纱人道:“怕是你教的不行吧。瞧,红倩雪的小使唤来了!”他转过来对小行云笑,“你家主子前些月刚晋升头牌,训新人这种小事就不敢劳驾他了,你天天跟他屁股後边伺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来,叫个床来听听,让这些雏鸟们好好学学。”
小行云愣住。
青衣人佯作吃惊问:“你不是不会吧?”
黄衣人大笑:“不会又有什麽打紧,现学现卖呗。”他一击掌,走出一位白衣人,盘腿坐于地,无悲无喜,谁也不看,黄衣人对他说:“你起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