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男子捧着油包,脖子一缩,被瞪得登时不敢再言语。
「甚瞎说?王伯我在这街上卖了一辈子的馄饨,还能认错人不成?王爷是咱们大周第一好的人,我还能咒他不成?」
王伯看着那汉子,不知是急的还是怎麽,眼睛竟都红了,「谁不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王爷又不是铁做的,王爷又不是有三头六臂,王爷……」正说着,喉间竟哽住了。
王伯不再看那虬髯汉子,抬手胡乱擦了下眼睛,冲着小谷子跪着的方向也跪了下去。
瞧见老人的举动,周围的人更是乱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咱们大周没了王爷可怎麽成呀?」说话之人一副书生打扮,愁眉苦脸,双眼无神,口中碎碎念叨,「北齐的蛮子要打进来了,这,这,这可怎麽成呀!」
听见这话的人都一个个面露愁容,更有甚者慌乱不已,急匆匆向家赶去,思量着收拾家当赶紧往南迁。
大周的都城康京,因着那仅三指宽的丧带,霎时甚嚣尘上。
康京上空阴云压顶,隐隐可见山雨欲来。
靳忠紧握缰绳的双手青筋可见,他对身後的慌乱全然不知,就算知道也无暇顾及。此时的他每喘一口气,胸腔都撕扯般的疼。心口像被一个千斤坠压着,恨不得拿剑在自己的心上刺出个窟窿来,方可好受一些。
从事发至今,靳忠恨不得将北齐的蛮子一个个都活剐了。他也确实命人活剐了一百个蛮子,其中一人还是他亲自动的手。作为参将,他本不必亲自动手,可即便看着蛮子在他的手中被剥皮丶挖筋丶削骨,也没觉得好受半分。相反,心中的那股恨意,更甚。
靳忠看着驿卒手中举着的黑底黄旗,只觉舌尖发麻,太阳穴阵阵的疼。再想着一会儿要面圣,禀明圣听,这心就又沉了沉。
抬眼,朱漆的宫门已隐约可见。
「凛关八百里加急—」
作者有话说:
第一章字少一点,做个开篇。
第2章
「报—凛关八百里加急—」
文和殿内一派肃穆,当今圣上顾敬正与文武百官议政,所议之事正是这凛关战事,骤然听到殿外声响,殿内众人皆是一惊。
大太监刘淮小心的看了一眼圣上,疾步走至殿门,问道:「何事喧哗?」
小太监赶紧跪在刘淮的面前,小心翼翼的答道:「回刘公公,是凛关八百里加急。这本应由奴才们一层层报进去,谁知这些个粗贱的驿兵不懂规矩,竟在外面喊了起来,奴才们……」
刘淮向台阶下望去,远远的看到跪了三个人。他心知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急声呵斥,「闭嘴!不长脑子的东西!」说罢赶紧转身回到殿内,匆匆行至天子面前,躬身道:「启禀陛下,凛关八百里加急到了。」
皇帝听後精神一振,抬手一挥,「传!」
刘淮应下,疾步出殿传唤。
满朝文武都转头看向殿门,听得殿外一声声通传下去,各有所期。
不多时,殿外出现一人,人还未入内,众人就见到了他头上的丧带,殿内登时一片抽气声。
刘淮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去看皇上。只见皇上那期待而振奋的神情霎时不见,脸上毫无血色,一片惨白,下颚紧绷,搭在椅上的手更是登时握紧。
靳忠行至殿内中央,屈膝跪下,朗声道:「臣,定北军参将,靳忠,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叩首伏地。
皇帝看着他头上的丧带,呼吸较之前急促了几分,头上戴着的冕旒微微抖动。欲张口言说,却是双唇轻颤。
顾敬,这位从出生起就被立为储君,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从先帝诸子夺位的惨烈争斗中胜出,最终坐上皇位的帝王,此时,身形竟似委顿了下来,第一次在朝臣面前失了方寸。
刘淮微弓着身子,心中惴惴,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顾敬暗暗的深吸了两口气,堪堪稳住心神,这才勉强平稳开口,「靳忠,瑞王在何处?」
靳忠身子一颤,匍匐於地,瓮声开口道:「启禀陛下,三月前於凛关外雪顶山一战,定北军遭北齐军暗算,引发雪崩,王爷……王爷……」他声音颤抖,喘了两息,再开口已称呼王爷为大将军,「大将军率军前去解救被北齐军困於峡谷之中的百姓,却被雪崩埋於谷底,殁於王旗之下。」
群臣看着靳忠这个七尺男儿伏在地上颤抖着哽咽,有人登时就红了眼眶,隐有抽泣之声。
文和殿内,大周议政之处,最重礼数,不可殿前失仪,众人却是顾不得了。
当朝丞相魏梃躬身出列,向着靳忠的方向踏出一步,抖着花白的胡须沉声问:「何为雪崩?」
靳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我们郡主殿下说,积雪於山坡之上,常年不融,积压数载,一朝受引,由山坡之上骤然疾驰而下,其势滚滚如滔滔江水,所过之处尽皆埋葬,是为雪崩。郡主殿下数次劝阻王爷前往。然,王爷不忍百姓丧於贼子之手……当日其馀将领皆赶往不急,遂执意亲自前往……最终……」
丞相魏梃,两朝老臣,闻言後不禁垂泪道:「瑞王仁德。」
观丞相垂泪,朝臣皆以袖拭眼,同丞相一般展露出悲痛之情。
武官之列的忠义侯宋括出言问道:「现凛关战事如何?」
靳忠闻言并未回答忠义侯,而是直起上身,从怀中取出奏摺,双手持於头顶,朗声道:「启禀陛下,近三月,定北军连续夺回胡华城丶阳城丶林城等八城,北境大捷!现大军驻扎於寒城,欲攻入北齐。定北将士敬候陛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