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秋想起给司明明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拍完片子了。可怜巴巴地窝在临时租来的移动床上,腰好像没那么疼了,但被他误以为自己要失去知觉了。电话接通的瞬间他还挺委屈,对司明明说:“老婆,完了,我这个倒霉蛋以后走不了路了。”司明明头嗡地一声,厉声制止他的废话,问他现在在哪。苏景秋给了她一个定位,司明明放下筷子就走。涛涛在身后追着她问:“老板娘,是不是不可口啊?”司明明回:“对,你还需要努力。”她还没到医院就收到新老板的消息,让她上线上会。司明明回:“家人车祸,无法参加,先请假。”但新老板的电话打了进来,她心烦意乱地接起,听到他说:“事关公司的未来,你必须上线。”司明明说:“家人车祸,伤势不明,无法参加。”“我们要对财报。”“财报我看过了,已经反馈了。”“你线上说一下。”对方没问任何一句你家谁出车祸了、伤情如何,连假惺惺的问候都没有。司明明不愿意与他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她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平躺在移动床上的苏景秋好可怜,脸上有严重的挫伤痕迹。她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小少年的家属很有修养和礼貌,上前跟司明明道歉,说了事故经过,并表示一定会负责到底。小少年蹲在苏景秋的床边照顾他。苏景秋也没省着小少年的力气,一会儿指使他给他接水,一会儿让他帮忙擦嘴。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嬉皮笑脸。怕司明明担心,所以隐藏了自己的坏情绪。好在他的腰只是软组织挫伤,但仍需住院观察。这真是天大的幸运了,那样的撞击力,竟然没撞断?苏景秋是这么问出口的,司明明让他赶紧呸呸。办理好入院手续后两个人才反应过来:司明明进了病房,就不允许出去了。她也可以选择出去,但很难再进来了。万万没想到,两个人竟然有被关在医院的一天。苏景秋首先想到的就是司明明那个闹心的工作,正处于一个胶着对峙的阶段,结果她去不了公司了。“对不起啊。”他对司明明说:“如果我留下后遗症,你也别管我了。我支持离婚后你再找一个。”“表现得大义凛然,有助于塑造你的光辉形象吗?”司明明捏他没受伤的那半边脸,恨不能捏死他。苏景秋也太恨人了,他受伤后能倒出功夫的第一时间竟然没有联系她!司明明不太懂他的心态,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的半脸好脸已经肿得老高,人很是滑稽。“我担心你最大的后遗症是毁容。”司明明吓唬他:“毁容我就不要你了。我喜欢好看的男人。”…“你真肤浅。”苏景秋说,而后咝一声,脸好疼。“我看到郑良了。”司明明想多跟苏景秋说一下郑良的情况,但她的电话一直在响,她接起,把自己的情况跟a老板说了。那头沉默半晌,对她说:“明总果然高明。你真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吗?你还想在行业里混吗?”“你在威胁我吗?”一个故事(十六)司明明是不惧威胁的。她的反问强迫a老板冷静了下来,他尚无法判断司明明跟施一楠之间真正的关系,怕彻底得罪司明明,会让后面的事难办。但司明明软硬不吃,这让他觉得非常棘手。他开始后悔一年多前接下司明明这个烫手的山芋,在当时以为她是可以利用的,毕竟人对金钱权利的渴求是一个无底洞。而司明明在原单位做到那个位置,渴求自然会比别人强烈。但司明明这种怪人他是没见过的。他希望胡润奇帮忙了解一下,但胡润奇也不理他了。这真离奇。胡润奇此刻正在跟施一楠在一起。施一楠对他说想重新评估一下这家公司的情况,主要是人员结构和单人产能。胡润奇多聪明,一下就意识到了施一楠改主意了。他联系了司明明,直接问她:“你跟一楠老板单独见面了?”“嗯哼。”“聊什么了?”“无可奉告。”胡润奇说:“我来猜一下,你希望老板能以前两年对待那个团队的的方式全资收购,并接收团队。对吗?”司明明没回答他。胡润奇嘲讽她:“你太天真了。你知道现在的市场情况,做这样的决策有多难吗?它意味着要推翻一楠老板原来的策略。”司明明仍旧不说话。胡润奇急了,这就代表她的汇报多少对施一楠产生了影响。以她对施一楠的了解,他应该是在第一时间给胡润奇下了新的目标。这就是司明明的厉害之处。她去见施一楠,完全摒弃了从前做他下属的姿态,以另一个风貌前去,让他觉得她是另外一个人。更像是一个寻求投资和合作的人。施一楠常年泡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于创业者的关注和对下属的关注是不同的。司明明为了见施一楠做那么多的准备,如今看来,是略有成效的。现在她想对任何人都保持沉默。这是她的策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拒绝上蹿下跳,要让施一楠坚信她在他办公室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历了深刻的思考的,让他知道她的笃定。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在特殊的时刻,个人又能起决定性的作用。胡润奇对司明明强势输出,他甚至找到了当年对司明明进行就业指导的感觉。他劝司明明保持聪明,不要与别人逆行。司明明就只是听着,有时嗯一声当作回应。等胡润奇的话都说完了,她礼貌挂断电话。司明明知道这件事事关上千人的就业,这于她而言是一件大事。她真的在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事实上司明明有点感谢苏景秋在这个时候住院的。她实在是不太想跟公司那些人打照面,也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来进行思考。当下的病房里再合适不过了。除了一直在关注她情绪的苏景秋。司明明甚至想请苏景秋出院,这个院由她来替他住。苏景秋总觉得抱歉,担心自己突然的受伤影响司明明的工作。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觉得那不过是对他的宽容。而他也在担心自己从此失却了一张好脸。他的脸真的太疼了。担心自己毁容的苏景秋,一直到当天凌晨,照了不下二十次“镜子”。司明明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在乎自己外貌的男人竟然到了这般田地。他手机里的相机最大的作用就是充当一面镜子。他不时拿出手机来,打开相机,调到前置模式,看着他逐渐肿起来的脸。另半边脸也有些肿了,浓眉大眼快要变成肥头大耳。他前后左右地看,不放过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判断它完全痊愈的时间。他有些自怨自艾,说:“我再胖100斤估计就这样。”“不。再胖一百斤,至少你五官清楚。毁容了就真的是毁容了。”司明明吓唬他,见他很是紧张,又不忍心:“你到底为什么蹲下?”“我想捡几片叶子做标本。”“为什么?”“因为我闲的。”“因为你觉得我喜欢。”“那你喜欢吗?”“挺喜欢的。如果你不受伤的话就更喜欢了。”医院不比家里,就那一个小小的病房,两个人没有各自的地方,只能在一起大眼瞪小眼。苏景秋向床边费力移了一下,邀请司明明上床休息。司明明摇头拒绝。有一张小行军床可以睡觉,也可以睡在空着的那张病床上,但司明明总觉得怪异,怕给护士添麻烦,不肯睡。病房对面就是护士台,她们一直在忙碌,真的太辛苦了。苏景秋这点“小伤”俨然不算什么,司明明劝他宽心,不要太过在意了,疼痛是人体对世界的感受之一,让他好好与疼痛建立链接。苏景秋听不出这是安慰还是嘲讽,但他觉得司明明在他身边照顾他,没有说出什么抱怨的话,甚至还给他说几句冷笑话,这让他感觉很窝心。他从前就想倘若人老了,病床前,有一个人陪着,那这一辈子也算值了。现在他早早体验了。于是心里又升出一种自豪感来,同甘容易、共苦难,我随便找的老婆能跟我同甘共苦。这得让多少人羡慕!楼道里关了灯,病房里的灯也关了。司明明坐在小床上,人靠在墙壁上昏昏欲睡。这种强烈的困倦感可真迷人。她甚至找到了当年读书时上历史课的感觉。置身之外,又身临其境。苏景秋不困,他腰疼,脸也火辣辣的,有时会哼一声。他说:“老婆。”司明明听到了,但她不想抽离,所以没有回应他。司明明的手机一直在响,新老板已经在发疯边缘。司明明是理解他的心态的,他想掌控司明明,又好奇她跟施一楠究竟谈了些什么,他要知道司明明跟施一楠的谈话会不会影响公司未来的方向。但司明明呈现了从未有过的强硬姿态,她似乎什么都不想要了。“你可以接电话,不会吵到我。”苏景秋说。“我不接。”司明明将手机调到静音:“你为什么还不睡?”“我脸疼。”“腰不疼吗?”“也疼。”苏景秋哼哼一声当作撒娇。这会儿想起自己受伤的事还没有跟自己的母亲王庆芳说。他有点害怕王庆芳大惊小怪,她进不来探望,自然要搞电话轰炸,轰炸完他轰炸司明明,谁都别想跑。天下大乱了!“你说是就咱俩今年倒霉,还是大家都倒霉?”苏景秋有些许困惑。就连顾峻川都要去他酒吧门口搞跨界吸引年轻人了,这生意得多难做呢?他们顺风顺水那几年可谓是躺着赚钱的。如今到了这般田地,日甚一日地差。“我不知道。”司明明说:“我可真困啊。我打会儿坐吧。”“你别打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