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荞伏在他胸口,额前的散发凌凌乱乱。岑璋擡手为她拢到耳後,看见她的眼神,心里一凛。韦荞双眼血红,那是一个母亲即将和人肉搏拼杀的信号。
“岑铭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她无能,在养孩子这条路上,做错的事不算少。
岑铭四年那年,有一日,韦荞带他去道森度假区玩。十二月,气温很低,韦荞在甜品店给他买了一杯热巧克力。岑铭拿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他喝了半天,热巧克力还剩下一半。
小男孩忽然问:“妈妈,喝完了还有吗?”
韦荞摸了摸他的头,对他道:“喝完就没有了哦,一星期只能喝一杯。”
岑铭默不作声。
过了会儿,他将热巧克力递给韦荞,说:“我不喝了,妈妈放好吧。”
“好。”
韦荞不嗜甜,对热巧克力兴致缺缺。回家後,随手将纸杯放在餐桌上。岂料,第二日,韦荞一早起来,就看见岑铭光着脚捧着纸杯正在喝剩下的半杯巧克力。
“岑铭!”
韦荞声音微怒,藏着恐慌和担忧:“这杯巧克力隔夜了,不能喝!会肚子痛。”
岑铭愣着,没有反应。
他不肯放下手里的纸杯,过了一会儿,倔强道:“可以喝的,不会肚子痛。”
韦荞:“不可以喝。”
母子俩就此对峙。
最终,这场对峙以岑铭的哭闹结束。
岑铭哭了整整一天,重复无数遍:“可以喝的,不会肚子痛。”
韦荞心力交瘁,最後,竟有将他扔出去的冲动。晚上,岑璋出差回到申南城,下飞机就接到林华珺电话,让他尽快回家。今盏国际银行还有晚间会议等着他,岑璋当即改主意,缺席会议,直接回家。
岑铭见到爸爸,放声大哭。一张小脸布满泪水,全擦在岑璋胸口。
韦荞冷着脸,转身去书房。
一小时後,小男孩被爸爸哄睡,终于不再哭闹。岑璋走进书房,韦荞戴着眼镜正在看资料。她心有郁结,笔记做得十分凌乱。岑璋摘下她的眼镜,对她安慰:“好了,好了。”
韦荞冲他发火:“你走开,不要碰我。”
岑璋当然不会听她的气话。
他看得出来,她也很难受。韦荞只有在难受的时候,一手好字才会写得稀碎。
岑璋将她抱坐在腿上,告诉她:“韦荞,你误会岑铭了。他昨天剩下半杯热巧克力,不是因为不想喝,而是因为,他舍不得喝。你对他讲,喝完这杯就没有了,所以他忍着喜欢,省下半杯明天喝。今天他那样哭闹,不是因为不听话,而是他觉得委屈。他才四岁,还不能够理解,为什麽你不允许他喝了。他的表达能力也没有发育完全,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他真正的感受。”
刹那间,韦荞悔恨不已。
直至多年後,每每想起,她仍然会痛心。
“岑璋,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岑铭从出生起,就和无数一线城市的孩子那样,成为了“城市留守儿童”。韦荞早晨出门,岑铭还没醒,韦荞晚上回家,岑铭已经睡了。韦荞像无数职场妈妈那样,在母职困境里熬了很多年:我想保护你,我就无法抱紧你;我抱紧你,我就无法保护你。岑铭也像天下无数孩子那样,从没有怪过她,越长大,越是理解妈妈丶尊重妈妈丶深爱妈妈。
韦荞失声痛哭,为自己的无能而悔恨不已:“我已经很努力,还是将岑铭害成这样,是我的错——”
“韦荞,镇定一点,不要慌。”
换了流年,人未变。
岑璋一直在她身边,负责在她恐惧的时候牢牢将她抱在怀里。
“这件事不是你能控制的,更不是你的责任。你要永远记得,你还有我。无论岑铭发生任何事,都有我和你两个人共同承担,所以,你不必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身上。何况——”
他的声音骤然低下去,其实,他也在恐惧:“何况这件事,本质是岑家引起的。如果一早知道会有今天,你一定不会要我,更不会和我有孩子。”
“你是你,岑华桥是岑华桥。我和你结婚,跟岑家没关系。”韦荞没什麽心情应付他,话说得很直白,“再说,你这麽个大活人,我要都要了,难不成还能退货吗。”
岑璋死死抱住她,道歉和真心都在里面了:“老婆,不可以退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