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向股东以外的人转让股权,必须召开董事会,我姐是到场投了赞成票的。」
「那你现在的计划是?」
「其实我没有计划,上次说起拿回『盛驰』,不过就是话赶话,跟哥哥们瞎聊。」沈惜耸耸肩,「我的想法是,如果有一天我真想拿回『盛驰』,难度也不会很大。老关现在手里实际持有的股份比我姐多不了太多,公司那些老人手里的股份,我们很有希望吃回来,在股东内部转让股权,只要双方同意就可以,『盛驰』的公司章程里没有其他特殊规定,老关是拦不住的,那样的话,我姐手里的股份可能就已经比老关要多了。更何况,虽然『翼科』持有的股份不可能转让给我姐,但我有一定把握让『翼科』派往『盛驰』董事会的代表支持我姐,这样,如果我姐想要成为董事长,应该难度不大。」
「呵呵,老大对我说,你说的七成,基本就是八九不离十,诚不我欺啊。」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我觉得没必要再去动『盛驰』,作为『盛驰』大股东之一的弟弟,我觉得公司内部稳定,把力量都用在向外开拓上挺好。」
「没有必要?那毕竟是你爸多年的心血,照咱们中国人的看法,那就是我们沈家,至少,是你和你姐姐这一支沈家的东西,当年因为老头子我的决定,落在外人手里,你就不想重新拿回来吗?」苍老的沈执中,早已收尽了曾经的锋芒,看着和一个普通老人无异,但瞬间双目放出的光芒却还是犀利如当年。
沈惜沉默片刻,摇摇头:「我没有这种看法,我想我爸当年也不是这么想的。做『盛驰』是做一番事业,是做技术和产品,现在的『盛驰』做得挺好,谁在做其实并不重要,何况我姐也还是『盛驰』的大股东,『盛驰』的好,依然是我们家的好,执着于它到底姓什么,其实没有太大意义。没有任何好的现代企业,是还在搞必须子承父业那一套的。与其去争『盛驰』,对我来讲,倒不如像我爸当年那样,重新开始一番事业。」
「呵呵。」沈执中又回归了慈祥好爷爷的状态,「我知道,永盛的儿子,再能忍,骨子里还是永盛的性子。这些年,你总有怪过爷爷的时候吧?」
沈惜依然摇头:「真没什么好怪的。爷爷的想法对,我也觉得不是时候。从『永业』上市和大伯出任平州市委书记开始,咱们家差不多也到了最好的时候,那之前的十年和之后这几年,咱们家顺风顺水,谁都觉得『永业』只会越来越强,而大伯很快也能上到爷爷您当年的级别……」
「呵呵……」沈执中突然冷笑一声,「一场『应林事变』,就都改变了。你大伯去了应林,注定就终老于应林了,依我看,能平平稳稳走完这一段就很好……」
「啊?」沈惜没想到沈执中的想法竟如此悲观,他对官场的观察毕竟还是浮于表面,更多只是从基本常识出作出判断,对其中细节只是雾里观花,听沈执中的意思,情况竟比他原先以为的还要糟糕。
难道沈永华竟还有别的事?
「你大伯,基本的操守还是有的,但他的政见和选的道路注定让他被卷在那个派系里,到了某个时候,泥沙俱下,鱼龙混杂,陷在里面的人,谁又能把自己摘干净呢?」沈执中感喟一番,随即恢复聆听的样子,「你继续说你要说的。」
「是……」沈惜收拾了一下心情,「时代还是不太一样了,咱们家里有高官,有富豪,已经很扎眼,如果一家三房都非富即贵,恐怕上上下下盯着咱们的人就太多了。像爷爷你说的,到了『某个时候』,现在咱们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助力还是麻烦,都是未知之数。虽说哪怕我拼尽全力去扑腾,也未必真能像爸爸一样,搞出一个『盛驰』来,但如果我要做,就肯定就要全力以赴,往最好了去设计,往最好了去做。可我心里有顾忌啊,像我这样又要做事,又有顾虑,恐怕是做不好什么。所以,其实也不是爷爷您压着我,是我自己心里有顾虑,就算去做,注定也瞻前顾后,小富即安。」
沈执中深深地看了沈惜一眼,彷如这一眼就穿透到他的心里去,默默点点头。
「老头子我的存在,是最扎眼的一部分。」
「什么?」沈惜一下子有些懵。
「我说,我还在,就是咱们家最扎眼的一部分。所以,伟翔,你的时候快要来了。」沈执中缓缓直起身,伸手在沈惜膝盖上拍了一下,「如果你大伯的仕途能顺利走到终点,也就这两年的事了。老头子我,肯定走在更前面。你大哥在五年内,能到市里这一层面就算走得很稳的。到时候,他大有前途,但还不扎眼。那是我们沈家换代的时候,也是你终于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到时候,不管你做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不会再和老头子我,和你大伯,和我们都还在时的沈家扯上半点关系。伟翔,三十五岁,不晚。」
沈惜突然自内心泛起一股悲意,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笑点头:「是,爷爷,不晚,四十岁也不晚。孙子我别的不行,耐心,是有的。」
沈执中欣慰地点头:「在这点上,你比你爸爸要强一点。」
沈惜站起身,默然以对。过了会,他轻轻扶了下沈执中的胳膊:「爷爷,要我再叫谁进来吗?还是咱们出去?」
「不了,不用叫人了。我稍微休息一会,你出去吧。」沈执中无声地叹口气,露出几分疲态。
当时的这番对话,沈执中看上去还是显得那样睿智。
回到里间病房,沈惜心底突然又泛起那日曾有过的浓浓悲意。
沈执中所说的那句「老头子我,肯定走在更前面」,瞬间又在耳畔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