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2)
康岐找遍了所有林初可能去的地方,问遍了所有他们认识的人,都没有林初的讯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康岐不吃不喝,天黑之後,还是像游魂一样在街上四处寻找……
康岐母亲不放心,一直跟着,“先回家吃点饭吧康康。”
康岐魂不守舍地自言自语,“他还没吃药呢,他疼的受不了的时候,不吃药不行的。”
姚琳念和梁恒都过来帮忙找,还去派出所报了警。
姚琳念:“会不会回老家了?”
梁恒摇头,“岐哥打电话问过了。”
晚上九点半左右,康岐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说是有人报警,救了一个落水的人,和他们报警要找的人很像,但是人现在还在昏迷,不能确认身份,医院还在抢救,可能快不行了……
姚琳念见康岐脸色都白了,忙道,“先别着急,现在还没有见到人,还没有办法确认是不是林初。”
几个人赶到民警所说的医院时,人还在手术室里抢救,手术室外,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陌生男性,他见康岐一行人赶过来,急忙起身,“是我报的警。”
姚琳念握住那人的手,感激道,“您坐上说。”
“我是开出租车的,他昨天打车,是我拉的他,我问他去哪里,他说随便开吧,去哪里都行,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他跟我儿子差不多大,看着挺乖的一个小孩,挺亲切的,我一直找他聊天,可他都提不起兴趣,一直望着窗外发呆。
後来开到湖边的时候,他突然说要下车,那里又黑又冷的,我有点不放心,就在旁边没走远,他下车之後,自己在湖边坐了很久,等他站起来,我觉得他可能想通了,要准备回家了,没想到他走到湖边,直接跳了下去……
我就赶紧跟着跳下去救人,当时也没多想,就是觉得这孩子太年轻了,太可惜了,哪个父母能承受这种打击啊,现在想想真是後怕啊,那湖水太冷了,白天看是湖,晚上湖底像深渊一样恐怖……”
他似乎又想起了沉进冰冷湖水里的感觉,说话的时候都在打寒颤。
“幸亏我水性好,再多耽搁一会,我俩就都交待到那了……我说这孩子怎麽年纪轻轻的,这麽想不开啊,送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肺癌晚期……”
说到这时,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在兜里摸了半天,拿出一条项链。
“他身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条项链,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抢救前医生给摘下来的,放到我这了,还给你们吧。”
项链上挂着一枚戒指,和康岐此刻手上戴着的戒指是一对,不知不觉,康岐眼前模糊一片,泪水溢满了眼眶。他想起林初送他戒指时的场景——
“戴上了就是我的人了,以後你的生日,也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
康岐接过林初的戒指,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身体蜷缩着,已经说不出话了。
姚琳念想对救人的司机表示感谢,却被拒绝了,“钱我不能收,我良心过不去,这个事纯属意外,我也不是故意想当英雄,我没那麽伟大,我也怕死,就是看他跟我儿子年纪差不多,为人父母的同理心吧,既然你们来了,我就先走了。”
林初抢救後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戴着呼吸机,人还处于昏迷状态,连续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康岐仿佛也跟着死了几次一样,每次听见电击除颤的声音,心都跟着疼得喘不上气来,只是一遍又一遍默默在心里祈祷着,“小初,别丢下我,再陪陪我,好吗……”
短短三天,康岐的头发白了大半。
康岐的母亲去医院给康岐送饭的时候,看见康岐的白头发,眼泪瞬间就掉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去找林初说那些话,她只是想让林初放手,她真的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也许漠不关心,不闻不问,永远也不会犯错,关心反而让她成了罪人。
林初醒来的时候,手还被康岐握着,看见康岐的白头发,林初突然哭了,声音虚弱地不停道歉,“对不起哥,对不起……”
林初很快就出院了,他的病已到末期,早已无药可治,只能勉强维持,帮助减轻些痛苦,实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打一针吗啡,但是後来无论多痛苦,林初再也没有过放弃的念头。
癌细胞很快扩散到了大脑,林初的记忆慢慢变得模糊,忘记了很多的人和事,忘记了曾经的烦恼,也忘记了曾经的成就,所有来探望的人,林初都不认识了,不认识康岐的父母,不认识姚琳念梁恒,不记得小溪……
医生说,他此时就相当于一个三岁孩子的智力和记忆,而三岁之後的记忆,除非是特别印象深刻的,才保留着一些模糊的印象。
在林初的记忆里,似乎只留下了一个人——康岐,因为只有见到康岐时,他的眼中没有迷茫和恐惧,会乖乖地叫一声,“哥。”每次看见陌生人,感到害怕时,他都会往康岐身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