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一直待这不出去就好了,像小时候被欺负或是家里来人的时候一样,安安静静地藏在这里,不用虚情假意地迎合温家母子,穿不想穿的衣服,见不想见的人。
“嘭——”门豁然被人推开了,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我却吓得抖着肩膀转过身。
眼神对峙,惨然不语。
温明光旁若无人地,慢慢地走近洗手台,站在我旁边洗手,然後转身把手放在智能感应干手器下,侧着脸,没有一个多馀的动作,但我知道,他的脸色很臭,摆明了很不欢迎我。
微开的玻璃门很快又自动合上了,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要在里面躲一辈子吗?岑景之,我数一丶二丶三……你再不出来我就抱阿姨家的狗进去咬你了哦!”
这个声音,是年少时的温明光发出的。他是想开玩笑吓我,还是真的想让狗咬我,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那种独处时被人打搅後産生的不安感还在,我擡手摸了摸耳朵,盯着洁白的大理石地板,有些晕头转向……
幸而他烘干了手,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了。
再待下去就很叫人怀疑了,我洗了手,背着包出来,像个机器人似的直直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喝果汁,冰冰凉凉的,有点酸,但很爽口。喝完了没事做,想玩手机打发时间,正巧岑毓笛同学抱着一包零食袋过来,倒了几颗给我。
我以为她是给我吃的,剥完壳就往嘴里送,谁知道她抽着鼻子看着我,哇的一声就哭了,仰头张着大嘴巴跑到间壁——岑婉华的居家办公室里告状,说我抢她东西吃。
“……”我尴尬得脚趾抠地,觑了一眼仰头靠在沙发一脚闭目养神的温明光。温明光睁开眼,看着我,我连忙解释说:“我没抢,是她自己给我的。”
温明光不听我言,起身把岑毓笛同学拉了出来,拿纸巾半蹲在地上给她擦眼泪鼻涕,连连说了很多诸如“等会儿哥哥叫阿姨再给你买,买很多很多”之类的安慰劝解的话,但是岑毓笛不买账,还是委屈地哭,温明光没耐心,见劝解无果之後立马变了脸色,一把推开了岑毓笛,毫不犹豫地吼了一句:“你再哭,再哭我把你扔河里喂鳄鱼!”
岑毓笛吓坏了,小脸憋得通红,跺着脚又跑进了岑婉华的办公室。
我歉疚地抿了抿嘴唇,将手里仅剩的两颗没剥的花生放在茶桌上。
温明光擡眸瞪着我,两眼暗红,脸上怒气未消反增。
“对不起……”我低头,单肩挎起书包肩带,再次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
挨了几分钟过後,外面的哭声渐渐止住了,似乎被保姆带走了。
我心梗地将手从洗手池里捞出来,低头,从倒影里看到自己眼睛里有东西掉了下来,伸手一摸,是冰冰凉凉的液体,被脸上的温度烫得滚热。
怎麽回事,这麽多年能忍的都忍过去了,还会掉这种不值钱的东西。
我冷笑,擡手擦干净後走了出去。
彼时,岑婉华换了套浅粉色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的文件,携了个订书机紧挨着坐在了我右手边。
温明光从厨房拿了个盘子和一包零食袋出来放在茶桌上,岑婉华跷着腿翻了翻文件,排了序订在一起,问:“明光,导演发过来的,你签还是我签?”
温明光闻言拧眉,直起身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沉着一双黑亮的眸子:“姬子轩的戏份……”
岑婉华截住话头:“他自己不想演,推荐了另一个。”
温明光:“谁?”
岑婉华:“你去问导演吧,她推荐的人,女扮男装代替姬子轩也不是不可以。”
温明光拿剪子剪着零食袋,没有说话。
岑婉华见他不说话,叹气:“那你说说,想换谁来演?”
温明光还是不说话,低头倒出零食袋里的花生米,慢慢地剥着。
气氛忽然焦灼起来,我如坐针毡,耸耸鼻子低咳一声,望了望右手边的木制阶梯,问岑婉华:“姐,我可以上去吗?”
岑婉华笑着摆了摆手臂上的披肩流苏:“可以,自己家里不用这麽客气。”
我含笑,背着不离身的包起身上了楼。
扶着露台边的石栏杆,俯瞰这座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白天又闷又热,到了晚上才算沉静下来。远处的街灯像是一条镶了彩色光带的银河,从天边倾泻而下,辉映着周边的建筑物,闪耀的光点反射在高空中,隐隐还能看到浅灰色的云层在月光下翻卷。
这个夜晚,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