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这项活动宣传得铺天盖地,几位校长的握手照登上晨报,还挂了横幅。上面如此重视,下面自然也不能松懈。
学生工作部的老师们一合计,干脆开展一届“书信送温暖活动”,就是由两个学校的学生相互写信,随机匹配,结成笔友。
每个人都必须要参加,一时间班上议论纷纷。
戚瑶当时在复习文言文,闻言不知道写什麽,索性就往上面抄了首诗。
为了显得字数多一点,特意抄了课本里最长的一首,《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一个星期後,她收到了回信。
非常,非常的不走心,一个简明扼要的问号,长达两行,接着是仿佛自带语气的一句——
“把这儿当默写本呢?”
除此之外,一整张空白的纸上,再无其他。
戚瑶:“……”
她偷瞄了一下同桌女生的。
去信是看不懂的鬼画符,还沾上了一点未干透的指甲油,回信是规规矩矩长达两页纸的自我介绍。
从姓名丶班级丶年级丶上学期成绩排名,到爱好丶喜欢的颜色丶昵称,再到喜欢的书籍,通通介绍了个遍,仿佛填写小学毕业的同学录。
最喜欢的书竟然是《物理学的未来》。
同桌嗤了一声,“绰号是书呆子。我看也差不多。”
然後她把信纸往抽屉里随意一扔,下次拿出来时,已经变成一团废纸。
戚瑶回过头来,看自己这张回信。
字迹略显潦草,但落笔处隐见锋芒,横撇竖捺潇洒,力透纸背,是难得的清瘦漂亮。
虽然字少,但起码看起来像个能沟通的正常人。
活动一周举办一次,由学工部的老师周一送信,周五收信,两相交错。
戚瑶当初话很少,几乎只和同桌聊两句天。
後来同桌也不再学习,跟着後排的稻草们逃课去玩,她就连这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越来越多的话写到了信纸上。一句两句三句,一周五天的事情她能写整整一页。
正是因为对面不甚在意,她才敢放肆地吐露心事,像是对自己的日记本,或者是一个永远不会相交的人。
【学校里的桂花开了。花坛边的桂花道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你喜欢桂花吗?】
【奶奶生病了,我在学校里很担心。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爱我的人,希望她快快好起来。】
【体育课跑八百米,我後座老是剪别人头发的男生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好像只猴子。好搞笑,但我又不敢笑。】
【今天的数学卷子好难。Ps。奶奶病好了。开心。】
喻嘉树收到愈来愈多的碎碎念,每次拆信时粗略一瞥,都有几分无言。
合着这姑娘把他当备忘录和日记本呢?
一句连一句,都不需要人回复。偶尔一个向他的问句,大概也是因为不好意思,随口问一问。
他从数学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视线快速掠过全篇娟秀的字迹,简明扼要地回了一个:“不喜欢。”
就这麽牛头不对马嘴,两个人竟然坚持了整整一年。
大多数时候,都是戚瑶在说,生活,学习,甚至天气她都能找到两句能评价的。喻嘉树就随便看看,随便回回,直到有一天——
送来的信墨迹被晕开一大片,纸张粗糙,沾水後又晾干,变得凹凸不平。
喻嘉树拿出来的时候顿了两秒,视线扫过被水晕开的墨迹。
“树啊,你这小笔友还写着呢?”前桌的男生哟了两声,凑过来看一眼。
“我匹配的是个男的,我们早没说话了,在同一张纸上玩儿五子棋,一局要玩儿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