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时间被无限制地拉长。
身边的学生许是认出她,惊喜地压低声音确认,窃窃私语传来时,戚瑶倏然想起。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
燥热的七八月份,意外停电的夏日午後,礼堂靠後门的最後一排,没能顺利解出的数学题,指根的痣,还有一瓶被遗落的橘子汽水。
人群中,他们遥遥相望。
那一刹那,戚瑶还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她人生中无数个勇敢的瞬间,站在人生分岔路口时,所有的选择。
她曾看到一个观点,说人一生是由无数个选择组成的。
在哪儿读小学,在哪儿读高中,去哪个大学,留学丶升学或者工作,公司A还是公司B。
每一个选择都会导向一条联系紧密,却又完全不同的道路。
做出选择的那天,也许是晴空万里的夏日,也许是阴雨连绵的秋,轻飘飘地一笔带过,无论後来会造成什麽样的结局,当时的人都只觉得,那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午後。
好在不管她怎麽选择。
他们都走到这里了。
别人说条条大路通罗马。
受他影响而做出的选择,好像是条条大路都通向他。
恍惚回神,台上人简短的讲话已经快到了尾声,学生会的负责通知校庆嘉宾的学妹脖子上挂着工牌,有些胆怯,又有些害羞地过来喊她。
“学姐您好,请问您准备好了吗?已经到最後一位了。”那个妹妹怯生生地问。
戚瑶看了她一眼。
後者抿了抿唇,手指捏住校服衣角,移开视线,又迅速移回来,明显有些紧张。
顿了两秒,她很轻地笑了一下,“好了。”
许是身份或者职业加持,或是别的什麽,登上台的那一瞬间,欢呼雀跃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
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好奇心正旺,对什麽事情都抱有难以企及的热情,掌声直到戚瑶站定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她站在台上,神色平静地环顾四周。
乌泱泱的人。
蓝白色的校服整齐划一,包裹住无数个不同又鲜活的灵魂。
刘海不能过眉,长发的女孩把头发高高束起,马尾搭在後颈的厚校服上,轻轻晃动。短发的女孩儿将鬓发掖到耳後,安静地望着她。
面容稚嫩,青涩。
一双眼里满是纯粹的期盼,亮得几乎能发光。
看了好一会儿,戚瑶垂睫,扫了一眼手里的稿子。
白纸黑字,段落明晰,语句得当,堪称演讲稿的优秀模板与范本。
半晌,她擡起眼,伸手压住麦克风,轻声开口。
“大家好,我是演员戚瑶。”
又是一片欢呼,声音大到刚开口的言语,又不得不中断。
喻嘉树坐在第一排,脊背松懒靠住椅背,看她很轻地笑了一下,抿了抿唇,等待欢呼声过,接着往下说。
“很高兴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大家。”
温柔中带着清冷的声音通过话筒音箱,在礼堂内回荡。
“但是,说实话,”台上的人停顿了片刻,轻声继续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能收到来自学校的邮件。”
流畅连贯的言语缓缓在耳边响起,喻嘉树挑了挑眉,略微有些诧异。
不是稿子上的内容。
戚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
那篇稿子她写了两天。
作为公衆人物,公开场合的发言当然都需要注意,况且她很重视这件事,生怕自己做得不好,于是千字出头的演讲稿改了三版,字斟句酌,一点也不马虎。
每天晚上都伏案修改,为此还引起了某人的不满。
但他还是帮她一点一点地磨,看她一句话一句话地确认,是否会有什麽纰漏。
论述的完整性,情感的连贯度,价值的平缓升华。
就连喻嘉树这种见惯了这种场合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篇很好的稿子。
但是她没有用。
站在台上的那一瞬间,她看着下面稚嫩又青涩的面孔,倏然就觉得,这些东西都太悬浮了。
大道理华而不实,飘在空中。
十六七岁的人坦荡又真诚,他们要的,可能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老生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