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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 18 她做了一个梦（第1页）

第19章Chapter18她做了一个梦……

从火锅店出来，天已经黑了。路灯幽暗，照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

赵嘉树坐进车里，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开地图导航，熟练地输入孟惜荫住的那个小区的名字。

孟惜荫看见了，连忙说：“你把我放在最近的公交站就好，我还要去一趟医院。”

赵嘉树手指一顿，“去看陶阿姨吗？”

“嗯。”

“那我陪你。”

“不用。”

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孟惜荫沉默两秒，才意识到她的语气似乎有些冷硬，于是赶紧加了句：“你一会儿不是还有节晚课吗？别迟到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赵嘉树懊恼地捶了下脑袋，“改天我得跟系主任说说，让他帮我把这节晚课调到上午，哪有人大晚上的还要上班啊！荫荫，我命好苦。”

孟惜荫扑哧一声笑了，忍不住揶揄：“某人今年不是刚评上优秀教授吗，这就是优秀教授的觉悟？”

“优秀教授也是人，也想休息嘛。”赵嘉树可怜兮兮。

气氛活络起来，他们心照不宣，融洽地聊起最近的工作和生活，彼此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个名字。

车子在中心医院门口停下，孟惜荫下了车，隔着车窗朝赵嘉树摆摆手，目送他离开。

医院走廊里亮着雪白的灯。孟惜荫推开病房的门，立刻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白色窗帘半拉着，露出一扇黑漆漆的窗，透明玻璃上映出窗外夜色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陶玉茹躺在病床上，掀起眼皮朝门口看了一眼，认出是孟惜荫後，又没什麽力气地合上眼睛。

孟惜荫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从桌上拿起一只苹果，沉默地削起皮。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刀刃擦过果肉割出的一声声脆响，机械而乏味。

母女俩无声对峙着，最後仍旧和往常一样，是陶玉茹先向她抛出冷冰冰的问题：“帝都美术馆的那个比赛，你参加了吗？”

“没有。”孟惜荫头都没擡，“最近画室的工作很忙。”

“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我辛辛苦苦供你学了这麽多年画画，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在一个小画室里做老师的吗？”陶玉茹的语气激动起来，她捂着胸口咳嗽，身体颤动，将身下的病床压出刺耳的咯吱声，“怎麽就一点都不知道上进呢？你爸爸像你这麽大的时候已经可以办个人画展了，随便一幅画就可以卖几百万……”

孟惜荫默不作声，麻木地听着这些她早已听过无数遍的抱怨和指责。

起初她还会和陶玉茹争执几句，不是每个人生来就有那样的天赋，更何况她根本就不喜欢画画，一点儿都不喜欢。可後来，她发现这些话陶玉茹根本就听不进去，索性放弃了挣扎，只做一个冷漠的听衆。

果皮丢进脚边的垃圾桶，孟惜荫看见里面有几截用过的针头，还有几张染了血的纸巾。

陶玉茹这病来的毫无征兆，那时孟惜荫刚毕业没多久，她捏着缴费单孤零零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低头盯着那行长长的数字，迷茫又无助。

医生说的专业术语孟惜荫听不太懂，似乎是哪里长了个肿瘤，要动手术，後续还要留院观察，不确定能不能彻底痊愈。

钱像流水一样地砸进去，家里剩下的积蓄早就花光了，孟惜荫卖掉了清莲小区的房子，再加上那幅《霁色》卖得的画款，仍然填不满那个巨大的窟窿。

其间赵嘉树偷偷摸摸地帮她交了不少次检查费，孟惜荫知道後，很真挚地对他说：“嘉树哥，真的谢谢你。钱我以後一定会还你的。”

赵嘉树叹了口气，没说什麽，拧开一瓶橙子味的汽水递到她面前。

汽水很甜，甜得孟惜荫嗓子里发腻，却是那个晦暗的夏天里，她尝到的唯一一点美好。

这些年，她亏欠赵嘉树太多，不只是钱的方面，有时她忙着画室的事实在顾不上陶玉茹这边，赵嘉树就会主动来医院替她看护。

“……对了，你祁阿姨和赵叔叔前天来医院看我了。”大概是母女俩仅有的一点心有灵犀吧，陶玉茹说完了那段冗长的说教，转而提起赵嘉树来，“这两口子都是热心肠的人，嘉树也是个好孩子。”

陶玉茹话音一顿，眼神犀利地朝孟惜荫瞥过来，“你和嘉树最近还好吧？”

“啊？挺好的。”

孟惜荫心不在焉地答了句，把果肉削成适合入口的小块装进碗里，递给陶玉茹。

陶玉茹盯着那只瓷白的碗，没有接。

“我这病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她轻轻皱着眉，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祁惠和我说了，她很喜欢你，也很乐意你做她的儿媳。咱们两家做了这麽多年邻居，彼此都知根知底，你嫁给嘉树，妈也能安心闭眼了。”

孟惜荫心头猛地跳了两下，病房的灯光是刺眼的白，照在陶玉茹脸上，那张消瘦的面庞好似雪白的画纸，没有任何生机。她攥紧了手指，心里生出针扎似的灼痛，眼前这个女人，即便总是说很多她讨厌的话，可依然是她的母亲，曾与她脐带相连的母亲。

孟惜荫垂下眼，小声说：“妈，你会好起来的。而且我和嘉树哥……”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陶玉茹不耐烦地打断了。

“又跟我唱反调是不是？我是你亲妈，我还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嘉树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行端正，又有孝心，这样的好男人现在可不好找。”

她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轻易就将孟惜荫心头刚刚泛起的那点怜悯和酸楚浇灭。

她低着头没说话，陶玉茹干脆也闭了眼，想省些力气，“做人要懂得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