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被擡起,一摇一晃向前去。
苏晚辞倚在轿壁上,浑身卸了力气,像失去魂魄的木偶,眼里只馀下空洞。
少顷後,轿子停下,他听见桃枝与人说话,叽叽喳喳,气焰甚高。
“谁敢拦我家少爷的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苏晚辞禁不住笑,这丫头,来来去去就会这两句。
过了一会儿,桃枝突然没了声音,邢岩把帘子揭开,凝重道:“大人,岭南侯来了庄子上,正在搜查逃犯。”
苏晚辞微一蹙眉,连忙从轿子里下来。
虽同朝为官,他与岭南侯却并不相熟,岭南侯如今受圣上器重,其夫人北阳公主是圣上亲妹,岭南侯自持身份,轻易不与人交际,尤其看不上典司院与内务府。
如今朝堂是三部三府的格局,兵部丶刑部丶相部,翰林府丶内务府丶太医府。
相部又分四院,参谋院丶林户院丶典司院丶尚书院。
这四院之中,参谋院与林户院是上二院,典司院与尚书院是下二院。
典司院负责宫中庆典操办丶圣旨宣读等各种闲杂事务,相部四院中,属典司院官员最多,却最不受人尊敬,在许多同僚眼中,典司院与内务府无甚差别,都是阿谀奉承丶点头哈腰的奴才,最是下品。
苏晚辞与岭南侯虽不相熟,却也不是第一回见,进门後,笑吟吟向他行礼。
岭南侯年近半百,脸部轮廓凌厉,紧蹙的眉宇似被利刃削过,苏晚辞每回见他,都啧啧称奇,这般威武雄壮的将军,怎的就生出孙庚那般废物。
到底是北阳公主骄纵了独子,养出了这骄奢淫逸的混账。
岭南侯性格冷傲,对苏晚辞的行礼视而不见,犹然与副将说话。
“人找到了吗?”
副将上前一步,抱拳道:“回侯爷,还剩苏大人的院子未搜查。”
苏晚辞佯装惊骇:“侯爷,不知下官犯了什麽错,要搜查下官的住处。”
“本侯搜查逃犯,一视同仁!”岭南侯朝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领命而去。
祝高撩起袖子擦汗,斗胆道:“侯爷,咱们这儿都是清白的庄户百姓,怎麽可能有逃犯,若是见着可疑生人,定然第一时间告知官府。”
岭南侯冷声问道:“庄子上的人都到了吗?”
苏晚辞来时便见到门口乌泱泱全是人头,管事的连同祝高在内有十几人,都在屋内候命。
祝高连连点头:“都齐了。”
说话间,不知谁人小声嘀咕:“少爷还没回来。”
岭南侯厉声道:“本侯让所有人过来集合!当本侯的话是放屁吗!马上把人押过来!”
苏晚辞心中一沉,这岭南侯素来是雷厉风行的作风,驭下手段严厉,萧文钦迟迟不回,被岭南侯当场逮住,不知会有何下场。
他虽然没有在兵部刑部待过,但也听赵权说过几回,此等场景下,上位者刻薄严厉,手段残酷,底下人才会畏惧,从而露出马脚。
岭南侯正在搜查逃犯,此处所有百姓都是他的疑犯。
萧文钦极有可能成为被杀鸡儆猴的那一个。
岭南侯穿着铠甲,身旁有一位穿素袍的公子,轻轻摇着扇子,戏谑道:“叔叔有所不知,侄儿方才听人说起,这庄子是白鸽城萧家的産业,他们所说的少爷,便是那萧文钦。”
“萧文钦?”岭南侯冷硬的表情有了一丝皲裂。
孙营拢了扇子,从椅子里起来,走到岭南侯身旁,与他耳语:“就是从前偷了堂弟银两,还将他打了一顿的萧!文!钦!”
岭南侯面色紧绷,端茶呷了一口。
孙营恍然道:“那几日叔叔不在城里,许是不知道此事。”
“听你叔母说过两回。”岭南侯道。
苏晚辞暗道不好,便听孙营小声道:“这萧文钦素来是打不服的主,不如小惩大诫,打上五十板子,也不必叫来问话,免得脏了叔叔的眼睛。”
苏晚辞离得近,听得真真切切,牙关咬得生疼。
岭南侯饮尽一杯茶,晃了两下空盏,低叹道:“茶空了,算了,时辰也不早了,先行住下吧,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