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意识到,他从来不曾真正见过红尘里那张网。
可那无疑是一件幸事。
苏晚辞豁然清醒,比起那些阴谋算计,赤子之心才是破局的利器。
几日後,黄济民在牢里承认,岭南侯与萧文钦一战,君子协定,生死无怨。
至此,岭南侯之事告一段落,麾下军队四分五裂,朝堂上又起另一番纷争,圣上欲将其归编霍千邈麾下,朝臣极力反对,所有人都以为圣上要重新扶持三皇子赵北辰。
谁也不知道,夜阑人静之时,他总在担忧,百年之後,子女无倚仗,他还想扶持霍家,还想扶持沈容,还想把流落在外的四皇子找回来。
他想当千古一帝。
也想成为父亲。
七月里,赵懿宣布禅让帝位,携衆嫔妃挪去宫外畅盛园居住。
次年太子登基,改国号成顺,大赦天下,免当年诸项税赋,敕令新法紧密修订,封赏文武百官。
尘埃落定,苏晚辞心中巨石彻底落了地。
又是一年万物复苏,春风惬意,所有的一切向阳生长。
所有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他曾如此以为。
*
苏晚辞出门晚了,到达卷宗司时已近晌午,不知发生了什麽,衆人挤在楼梯口,竖起耳朵正在偷听。
苏晚辞垫着脚,挤不进去,萧文钦将他扛到肩头,从楼梯外侧挤过去,堪堪占了个位置。
细细一听,像是夏秋霜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我同意你来修这破律法,是为了让你美名传播出去,让人知道你是名门闺秀,你倒好,钻研这破东西上了瘾了!还不趁着近来名声好,赶紧去相看!”
“娘亲好奇怪,我既名声好,又有了实绩,待过几年开女子科考,倘若一举中第有了官身,何必还要嫁去别人家,娶三五个夫婿岂不更好?”
“你!你!亏你说得出口!我不管,从没有这样的事儿,过几日我要回白鸽城去了,你可别求我!”
“娘亲回去就是了,我寄住在堂兄府上,不知多自在。”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夏秋霜拉开门,骤然见到楼梯口聚满了人,张嘴就要骂,衆人吓了一跳,连忙往回跑,不知谁绊了一跤,衆人摔作一团,手脚相缠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苏晚辞也吓了一跳,身体向前倾倒,萧文钦眼疾手快,摊手抱住了他,轻轻将他放到地上。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干什麽呢!”夏秋霜插着腰骂道,她在人群中剜了一眼,挑了个好欺负的,径直走过去,提起谭真的耳朵,怒骂道,“臭小子,偷看什麽!”
谢牧屏手足无措,想拦不敢拦,捂着摔痛的肩膀干着急。
苏晚辞躲在栏杆後,叫问道:“叔母!刑部重地,谁放你进来的!”
“什麽刑部重地,不就是个书斋吗!”夏秋霜脸不红气不喘道,“我报我侄婿的名字,他们就放我进来了,倒还是我的错了!要怪也怪我侄婿去!”
苏晚辞大开眼界。
夏秋霜脸颊浮起两团红,讪讪道:“不同你们说了,我要回去了!”
衆人哄笑目送她离开,这支七零八散的队伍,明日就要解散了,这大半年里,谢牧屏与萧玥儿等人从过往案卷中挖掘律法疏漏处,谭真率衆走访百姓,夙夜不懈撰写记录,终汇集成册。
明日,苏晚辞要将文书递送给汪如海,进行第二轮的精修。
苏晚辞翻阅着那本厚厚的文书,说要请大夥吃一顿散夥饭,谭真瞥见文书上自己的名字,与谢牧屏并列写在一起,他正想找借口拒绝,苏晚辞将文书塞进他怀里,说道:“明日,你随我去审监司,亲自把意见簿呈给汪大人。”
“我?”谭真似有犹豫,垂着脑袋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