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橙橙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和橙橙就是你的家人。”
“你最亲的家人。”
沈明信整个人顿在那里,足足过了五秒钟,他忽然弹起来,人躲到床尾,如避蛇蝎一般。
“陶居言。你在说什麽?”
陶居言也坐起身,垂下头没有说话。他知道沈明信听清楚了,也听懂了,他只是在消化。他静静地等他消化完这件事。
沈明信反复张嘴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後开口问道,“在19号自建楼里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你就认出我了,是不是?”
“七年啊!”沈明信忽然扑过来,把陶居言按在床板上,一拳挥过来,陶居言闭上眼,“咚”地一声,沈明信另一手揪着陶居言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鞠昨义,你好狠的心!”
他说完松开陶居言出了门,卧室门被关的震天响。
那拳头并没有在陶居言的脸上落下,而是擦着他的耳朵落在了後面的墙上。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沈明信的手已经握在了门把上,他无法跟陶居言在一个空间内待下去,正当他要推开门时,小姑娘从次卧里出来叫住他,手里抱着一个泰迪熊。
“沈叔叔你要出门吗?”
沈明信只觉得自己的头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扭过头,缓慢地挪了两步挪到小姑娘的旁边,蹲下身,手抚上小姑娘的发顶,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
怜爱,错过,惊喜……他心中五味杂陈。
“叔叔你怎麽哭了?伤口又疼了吗?”
沈明信摇了摇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无声地流着泪。
追出来的陶居言站在楼梯口拐角处,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想让眼泪倒流回去。
18岁那年他不得不改名字,陶取自他母亲的姓氏;居,音同鞠,居字又是沈明信有所居的心愿;言,信中有言。
即使当时的他看来是沈明信骗了他渣了他,他还是愿意把带着他血脉的孩子生下来,他还是愿意一个人爱着他,七年,他还没说什麽呢,怎麽沈明信反而倒先委屈起来了。
“橙橙,你先回房里,爸爸和沈……沈叔叔有话要说。”
两人都冷静了下来。沈明信在厨房里煮着粥,手拿着饭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锅里搅着。陶居言就坐在沙发上,他知道两个人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却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沈明信将一碗热粥放在陶居言面前,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这七年我一直在找‘鞠昨义’,我联系当年班上的同学,老师甚至校长,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想过改名字这种情况,我托关系找到派出所,派出所跟我说没有这个人。”
陶居言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沈明信知道他在听,“一个人就算改名字也会留下记录吧,但是没有,档案被完完全全删除了,我翻遍了整个临海,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我眼皮子底下,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我的世界,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都是幻觉?”
陶居言放下勺子,轻轻呼出一口气,“还记得我跟你说,我爸妈死在了我五岁那年吗?”
“那一天,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死了。”
陶居言平静地说着,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那天晚上我们在姥姥家里聚餐,爷爷和姥爷在客厅里下棋,奶奶和姥姥在看电视,我跟爸妈在楼上,我记得很清楚我爸问我,明天带回来个弟弟陪我一起玩好不好,我说好,然後楼下就传来了惨叫,我爸出去了,我妈把我塞进床板里也出去了,然後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
陶居言伸手一指,“就在那栋别墅里,你说你想买的那栋凶宅里,我的家人都死在了里面,只剩下我一个。”
沈明信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手往外看了一眼。沈明信家北面是陶居言住的那栋,南面那栋,是陶居言姥姥家,沈明信想起来他还跟陶居言打听过那栋别墅怎麽回事,当时陶居言确实避开了话题。
“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陶居言继续说,“我十八岁那年,高考完第二天。”他看了沈明信一眼,“那天早上从你家出去,我发现有几人跟着我,我躲在一个胡同的垃圾桶里侥幸逃了一命。然後我听了干妈的建议,改了名字,换了号码,弄掉了那块胎记,搬了新家。”
陶居言说到这直视着沈明信的眼睛,“我在垃圾桶里特别害怕,我刚高考完我还没来得及过上逍遥的日子,我怕我死了,我怕我再也见不你,我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第一个找的人是你,但你不在家,我在你家等到了晚上你也没有回来,然後等我办完这些事想再找你的时候,那里已经不是你家了,你又没有手机没有微信没有QQ,我……”陶居言後一句没说出来——我怀孕了。
陶居言当时又惊又怕,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怀孕,李今还狠狠打了他一巴掌,问他是哪个混蛋的,他当时年少傻乎乎地咬紧嘴巴,坚决不说出沈明信的名字,即使那时候他已经发现,沈明信“骗”了他的初夜又抛弃了他。
粥都凉了,两人谁都吃不下,沈明信解释道:“那天早上我醒了以後你已经走了,然後有个人来找我,他是我爸妈的故人,我们在一家餐馆里聊了很多,他跟我讲了很多我爸妈的事,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我跟他分开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怕你找不到我,我也想把这些事告诉你,我在家等了你两天你都没有来,你知道那个彩钢房都不是我的,我成年了只能搬走,再後来我帮人存了一批货,就混进了帮派。”
沈明信:“我後来时常去那个彩钢房前等着,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等到後来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期冀什麽,我觉得我像个傻子,我有手机了,却再也没有打通过你的电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之前的电话号码。”
“什麽呀!”陶居言烦躁地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哭又笑。
他们两个就像是齿轮的尖,一直在跟对方咬合,但一直在擦身而过。
沈明信起身绕过桌子来到陶居言面前,蹲在他旁边握起他的手,准确地说那是一个半跪的姿势。
“你一个人生下橙橙的时候很害怕吧?”
“阿信。”
沈明信:“这七年我一个人一直在生你的闷气,我每天都对着空气问你为什麽要抛下我?我甚至还想过哪天找到你了,就先打你一顿,打得你说不了动不了,只能老老实实躺在那任我摆弄。原来这七年,一直是我错了,是我欠着你的。”
沈明信愧疚不已,“丑八怪,我欠你和橙橙好多。”
沈明信轻轻吻了吻陶居言的手背,“我怕往後馀生,我都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