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润目光略有躲闪,马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他将苏纭卿与家人安葬在一起后,说是要四处云游一番,我不好阻拦,只
能任由他去了。”
据说那几座坟茔前总是有一只黑猫,眼珠绿幽幽的,终日徘徊,眷恋不离。
想起苏纭卿,缨徽不免一阵伤悒。
那晚她离得最近,目睹了整个经过,苏纭卿扑上去的时候,那架势根本就没想活命,只想玉石俱焚。
也多亏了他牺牲性的前锋,自己才能一举枭敌。
想起之前还对他多有猜忌,实在不是滋味。
李崇润安慰了缨徽一番,真心赞叹:“能屈能伸,卧薪尝胆,是个汉子。”
做汉子有什么用?缨徽心想,他能活下来就好了,那么好的人,那么重情义,世间不就该多一些这样的人吗?
那夜过后,随着檀州的死亡,几乎尘埃落定。
范炎这只狐狸趁乱逃窜回了定州,四处散播李崇润弑杀檀侯,大逆不道的言论,将从前的檀州军收拢了十之三四,实力大涨。
而暗中相助的孟天郊得了厚禄,有家归不得的萧垣暂时留在檀州,时不时过来缨徽这里探病。
这一役,除了缨徽,功劳最大的就是王玄庄。
李崇润改制幽州兵制,设上将军,其下为左右中郎将,王玄庄领上将军,位居武将之首,可谓众望所归。
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归宿,除了谢世渊。
缨徽总觉得奇怪,念叨:“阿兄会去哪儿呢?我受伤了,他怎么不送鱼来给我吃?”
李崇润拈酸道:“瞧瞧这话说的,我能少了你鱼吃不成?”
第48章
过去李崇润吃醋,对缨徽阴阳怪气的时候,她会厌烦。可如今,心境平和,却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昏睡的时候,时常会梦见那夜的场景。
李崇润抱着受了伤的她。身后夜色沉酽如墨,星河暗淡,唯有一束光落在他的身上,映亮了面容。
凤眸如画,望向她时,里面全是爱怜与担忧。
像是风中的箭矢,突然击中了她的心灵。
也许她兜兜转转,就是想要寻找这样一个人。能救她于残忍冰冷的尘世,给予她温暖与安稳。
她莞尔,不与李崇润斗嘴,只歪头仔细端凝他。
看得他不自在,伸手摸摸下巴,念叨:“我来时洗过脸了呀……”
缨徽笑说:“我怎么从前没有发现,七郎长得这么好。”
从前也有人在她面前夸赞李崇润俊美无俦,但那样的赞叹是漂浮的,没有具体形状。如今沉下心来自己欣赏,才觉出俊美就是那入鬓的眉宇、幽暗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
李崇润竟显出几分羞赧,略微低了头,也不知想到什么,浅笑出声。
缨徽握住他的手腕,倾身问:“笑什么?”
李崇润生怕她扯到伤口,扶住她的背,笑说:“我这美男计呀,真没想到,到如今才生了效。”
想起那些荒唐往事,缨徽也红了脸颊。
真奇怪,原本一出锦衣缭乱的荒唐戏码,可不知什么时候,各自入了戏,纠缠到如今,竟像一对真正的交颈鸳鸯。
阳光从茜纱窗纸渗进来,打在綦纹丹罗帐上,勾勒出相依的缠绵身影。
缨徽将头靠在李崇润的肩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喃:“七郎。”
“嗯?”
“我想回家了。”
“回哪儿?”
“回幽州,回我们的家。”
李崇润倏然沉默,缨徽觉出不安,轻晃了晃他的身体,与他十指交握,催促:“你说话呀。”
他侧首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说:“刚才跑了神,这是第一回,你说那是你的家。”
缨徽从前不明白,这么多年来,她除了记忆中的美好,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李崇润给她的家。
头顶有瓦,屋中有暖炉,可以隔绝所有风雨。
她说:“以后是我们的家,你外出征战、开疆拓土之时,我会好好守护。”
李崇润拢过她,在她额间印上一吻。
青帘略微晃动,红珠站在帘外禀道:“十三殿下来看望娘子了。”
李崇润不舍地松开缨徽,低声叱道:“真是够烦人的。”
缨徽笑着吩咐红珠:“快让他进来吧。”
红珠应了“喏”,隔帘与缨徽目光相接,忍不住也掩唇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