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润道:“她要代替你,去杀檀侯。”
谢世渊陡觉惊雷炸在耳边,不可置信:“这不可能,葡萄胆子那么小。”
李崇润闭上眼。
理智告诉他,绝不单单是为了谢世渊,否则阿翁和姨母不会冒着余生被他憎恨的风险,也要玉成此事。
想起之前种种,被孟天郊伙同韦成康算计,身陷危局,从来没有瞒过缨徽,李崇润就觉万分懊恼。
这懊恼亟需出口,他怒气炽烈地瞪向谢世渊,恶狠狠地吩咐:“看住了谢将军,谁都不准放他出去!”
撂下这句话,他清点前锋亲卫,带着裴九思先一步赶往檀州城。
缨徽歇在檀州城内的别馆。
王玄庄正卖力扮演卖主求荣的小人,早早赶去了君侯府谄媚。
而缨徽,则在白蕊和红珠的帮助下梳妆。
梨花木架上挂着一件舞裙。
鲜艳妩媚的桃红色,点缀着珊瑚流苏和碎金片,阳光落在上面,熠熠夺目。
崔君誉说,枭雄偏爱美人,不光是沉溺色相,更享受那种万众瞩目的月光被自己拢入怀中的满足感。
他真是个老狐狸。
缨徽梳着青丝,不禁想,这会儿崇润大概知道了吧,他一定很生气,但他应该明白,她既来了,就要留住阿兄,不再让他涉险。
红珠的手发颤,宝石珠钗被她丢到了地上。
宝石镶嵌得不结实,掉出来几颗,迸到了床底。
缨徽回头看她,微笑:“别怕。”
檀侯府戒备森严,她们跟不去,说好了,等她献舞,王玄庄的人会护送她们离开。
红珠双眼肿得厉害,路上几乎天天偷着哭,啜泣:“娘子,你不要去,进城的时候,我听说那个檀侯吃人。”
还曾忍不住作呕。
缨徽却愈发平静、决绝。
来之前,她只当是为了阿兄,为了谢家爹娘、燕燕,也为了崇润。目睹城中惨象,以及百姓口中的恶魔行径,她突然有了种使命感。
舍我一人饲虎,而活命无数黎民,何其幸哉。
说来有趣,曾经面对阿兄胸怀天下的壮语,她只觉绝望,如今却与他靠拢了。
终究是谢家的良善在她身上生了根,长成参天大树。
缨徽拿起搁在桌上的匕首。
这是王鸳宁送给她的。
多好,匕首上没有雕刻虎狼,雕刻了仕女,女子也能代表刚烈,也能上阵杀敌。
她边抚摸刀鞘上的凸棱,冲白蕊和红珠说:“若真念着我,就听我的话,拿着银两好好生活,我不逼你们嫁人了。自己能过好就好好过,遇见喜欢的就嫁,全都随你们。”
她有了种奇妙的预感,这世道不会一直糟糕的,终有一日会拨开云雾。
主仆们正说着话,门被敲响了。
红珠匆忙抹干眼泪去开,是萧垣。
十三殿下是棋局中不可缺少的。
当年浴血骁勇的太。宗皇帝曾留下玄甲军兜鍪,后来藩镇作乱,圣人为壮声势,将之赐给了在前往浴血的荆王。
荆王弥留之际,留给自己最喜欢的后辈十三殿下。
萧垣离京时并没有带走兜鍪,但有什么关系呢?他熬了几夜赶制出一顶,只要经由他手送出的,假的也是真的。
“韦妹妹,你看。”
萧垣献宝似的,端出了兜鍪,红罗珍珠的明光战盔,戴上它,能遮住大半张脸。
缨徽接过来,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熏香。
上乘的掖廷熏香都是淡淡的,弥久留香。
这香是崔君誉弄来的。
配合缨徽献上的酒,就是剧毒。
萧垣说:“稳妥起见,韦妹妹要对外称病几日,我先将兜鍪献上,让那老匹夫放在寝阁里闻上几日,等他闻够了香,再献酒。”
缨徽问:“如何能保证他会将兜鍪放在寝阁里?”
“多稀奇。国朝的皇子亲自献上象征祖辈荣耀的兜鍪,阵前夺盔是奇耻大辱,是将整个王朝的尊严都铺在脚下,他不日夜欣赏,难道还锁起来吗?”
缨徽揶揄:“殿下身为太。宗的子孙,倒真是想得开。”
“太。宗的子孙……”萧垣面露嘲讽:“太。宗的子孙若是争气,何至于今日,藩镇割据,宵小横行。”
他顿了顿,又道:“我可没有说李都督,他还算可以,灾时开仓,徭役不繁,至少幽州没有饿殍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