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郑予妮第一次在工作之外的地方见到经天——那夜的暴雨,也算是工作范围。也就是说,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第一次在工作之外的地方产生了交集。不是偶然,不是意外,两千万人口的城市哪有意外偶遇,只有刻意去见,专程去见,才能制造出双向奔赴。
他高大颀长的身影渐走渐近,她望他的视线也随之抬高。待近了他看仔细她,才皱起了眉:“瘦了这么多啊。”
郑予妮肆意撒娇,跺跺脚,扭扭身子:“真的好累呀,本来也还好,就是每天坐地铁好久,偏偏又发烧了。”
经天一变方才轻快的语气,又沉闷起来:“就是太累了才发烧的吧。”
“可能是吧,可能也跟情绪有关。”
经天把糖水递给她:“还是之前那家,我搜了一下看附近也有分店,就过去了。”
郑予妮心满意足地把袋子抱过来,再含着隐忍的笑意望向他。经天也注视着她,不似在单位里那般笑容可掬,眉间多了些凝重,冷冽的模样却是增添了几分英气。按照经天的配置,放小说里大概会是个不苟言笑生人勿进的高冷霸总,可他不,他像个大金毛,一天到晚晃着尾巴咧嘴大笑,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全世界的人都爱自己。
郑予妮蓦地扑哧一笑。经天好笑地问她:“笑什么?”
她不瞒他:“笑你像个大金毛。”
“啊?”
“就像大金毛,”她越说越好笑,“你怎么不养金毛呢?伯恩山犬爱笑吗?”
他大略明白了她,无语地白她一眼:“像个鬼。”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郑予妮便转了身,带他去寻找一处座位。经天跟了上去,他们过了拐角,远远地看见于琛他们在ICU房前,郑予妮便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经天也在她身边坐下,他们好像很少这么挨近,近到郑予妮感觉到他的冷乌木香如此强烈。
她问:“今晚回家吗?”
经天说:“都到这了,应该回吧。”
“哦,那kiki会很开心。”
经天一笑,抬眼望去,问道:“那是你朋友的父母吗?”
“对,她爸爸妈妈,公公婆婆,还有老公。”
“也是你们大学同学吗?”
“一猜就中啊?”
“结婚早的一般都是同学吧。”
郑予妮看向他:“所以你会结婚晚咯。”
经天眉头一皱:“哪来的推理?”
“结婚早推同学啊,否同学否结婚早,你行测不是91分吗经处?”郑予妮好笑道,转念又改了口,“不对喔,你不一定否同学啊,万一你肯同学呢?”
“……”经天很无语,“你想结婚早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祸水东引,经天很擅长这一手。郑予妮喝了一口他的糖水,悠悠地答:“好啊。”
经天一怔,只得顺着问:“你想找什么样的?”
郑予妮看向于琛,说:“比我们琛哥高,比他帅咯。”
经天循着她看了一眼,再看回她眼中,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道:“那刚好,只有一个了。”
郑予妮愣住。
——他太牛了,她完全无法应付。他没说是自己,她便无法说他臭屁。可他不说是自己,她便也无法确定他的心意,无法顺理成章地冲他撒娇。
——让她陷入两难,陷入他的迷魂阵,简直是他的拿手绝技。
但好在,郑予妮悟性颇佳,邯郸学步,他现场教学,她立马学会了反将他一军。她也不紧不慢地喝着糖水,然后愉快地问他:“我问你呀。”
“问什么?”
郑予妮转头看向经天:“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没上班的?”
第37章
“……”经天一时说不出话了。一向不可一世的人,只会被所在意的人拿捏,有了在意的人,便就有了弱点。
——说实话么,等于明明白白承认了;说谎,却又拙劣得他不屑一顾。
而她,还在得意地盯着他,学着他的傲慢,等待着一个她明知会让她如愿的答案。
即便破绽明显,经天也不得不说:“你请这么多天假,大家都发现了。”
郑予妮当然能抓住破绽,乘胜追击:“所以,你用了多久发现的?”
轮到经天倔强地看着她,良久,他终是像认输那样说:“很快。”
“哦。”郑予妮心满意足,低头吃起了他的糖水,不再继续逼问。
因为,经天恍然意识到,他人都到这了,今天便再也没有了赢的余地。他无奈地沉了口气,抬头看向病房门口,随口一问:“他们家是哪里的啊,都过来了。”
郑予妮正在吃东西,不紧不慢地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于琛是你老乡啊,他也是长州的。”
“啊?这样啊。”经天笑起来,又仔细地看了看那边,似乎在辨认不认识。
长州是一个县,还未通高铁,开车过去得三个小时,碰上节假日则无限延长。和段溪芮至交多年,郑予妮当然多少了解了长州的方言、饮食以及习俗,比如婚前段溪芮就说过,于琛老家那边习俗多,亲戚多,得回去摆个三天宴席。
正因如此,在经天告诉郑予妮自己是长州人后,她更懊悔自己问出了口。从此以后无论段溪芮跟她说什么长州的事,她都会自然地代入经天;无论说什么要经历的礼仪习俗规矩,她都会自然地代入自己以后。可要是她和他最终没有结果,更让她觉得久久以来的祈愿落了空,那么多的巧合都是上帝的捉弄,那么多的记忆里都烙下了他的影子,要她怎么轻易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