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想的那样吗?他心跳加速。
“后头还有人。”韦老板说:“我车队来的快,涸洲军护送我们进入大凉后就返回去接吉洲的老百姓们了,我出发之前,听说青双镇也有人来了,这会儿应该已经进入大凉了,哦,涸洲军还托我送了弹药。”
这自无不可。
不过先干一顿饱饭先。
方子晨吩咐林小侠两句,而后领着百姓回了营地。
士兵们狠狠一抹眼泪,高高兴兴去搬粮,老百姓们跟着他们回了驻地,战士们瘦得不成样子,有好些人蹲在前头,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将军,老百姓们看过去,见他们刚在吃雪,又想起刚一路过来,那被剥得一干二净的树,心里顿时酸涩得不成样子。
这是他们的兵啊!
这一个月来,怎么熬的啊!这又是谁家的孩子,竟在吃雪。
有人抹起了眼泪,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西北军断粮一月,终于有了粮食。
粮食一来,刘小文立刻带人拿粮去煮,战士们喜不自禁,围着刘小文转。
随着粮食而来的,似乎还有一股生气。
粥很快熬了出来,方子晨吹凉了,给乖仔灌了两碗,而后定定坐在床边。
等着士兵们都吃饱了,方子晨下令转移阵地,等半夜再安顿好,乖仔醒了过来,方子晨赶忙又给他端来三碗粥。
乖仔轻声道:“父亲,是伯伯送粮来了?”
“是老百姓送来的,皇上送的粮已经在路上了,你放心。”方子晨说。
“真好。”乖仔盯着碗里的粥,眼眶穆然一红:“要是早几天就好了,要是早几天······父亲,柳叔叔和三姨她们倒雪地里爬不起来了,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我想林伯伯背她们回来,可她们说太累了······让我们自己走。”
方子晨心肝倏紧,沉默了半响,倾下身摸了摸他的头:“是不是难受了?”
肯定是难受,柳哥儿是乖仔亲自招上来的,可谁知乖仔点了点头后又立马摇了摇头:“柳叔叔说他高兴,值了,让我不要伤心,往前走,不要回头。”
柳哥儿没参军前,他爹娘总喊他赔钱货,即使他勤快能干,能里里外外的帮着做活儿,爹娘还是认为他样样都不如上头的大哥。
可前次回去,他爹娘捧着他的手,慈爱又温和,说:“好孩子。”
够了。
如此就够了。
方子晨哄了乖仔睡,陆武涛拿了碗粥进来,见他呆呆坐在床边,垂着头,目光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一直保持着那么个姿势。
“将军,吃点吧!你昨儿一整天啥都没吃,中午那会儿你也没吃。”
方子晨捧着碗,有些失神的看着碗里晶莹的浓粥,只觉得千金重,大概是饿过头了,胃里都在阵阵反酸。
看他手在细微的战栗,陆武涛叹了口气,年近四十,眼角已经褶皱明显:“将军,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方子晨看着他,陆武涛说:“你虽然看着像个没事人一样,可我晓得的,我五岁就随我父亲驻守西北,我七岁时,他带我上了战场,那会儿敌军刺死了我的马,我哭了一宿,因为我养了它三年,它随着我从京城过来,我不忍啊!可后头我又亲眼见着我的亲卫倒下去,我带的兵倒下去,甚至我的三弟,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他们随我出去,却是没能随我回来,次数多了,我就麻木了,哭不过来,也难受不过来。”
他顿了顿:“如今想想,当初我为了匹马哭,为了不认识的甚至都没说上一句话的士兵们哭,可我在西北守了整整十七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打得数也数不清后,那次我看着我三弟的尸体,我却哭不出来了,也不晓得是不是我没有良心了。”
营帐里豆大的火焰影影绰绰,方子晨半边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陆武涛沉着声:“你觉得这次死的人多,后悔了,可你不知道,这些年同着大凉、北契断断续续的打,每一场,我们西北军都要去几百人。”
“谈不上后悔。”方子晨终于开口了:“说不难受也是假的,可他们若是死在战场上,死在敌军的刀剑下,我都能接受,我接受不了的是,几千人因着断粮送了性命,他们本不该如此。”
他不知道该去怨谁。
恨夏景宏?恨朝中官员?
可这没有道理。
就像他去跟着人谈判,公司老总派人给他送文件,路上出了事儿文件没能按时送来,导致谈判失败,是老板和众多管理者无能吗?是这个公司废吗?
能这么下定义吗?
老板应该是比任何人都希望公司能赚钱的。
陆武涛听见他在嘀咕李原的名字,也知道他在自责,这种自责感,比刀插在身上还要让人难受,可怪将军吗?
他们守着前线,前线没出事儿,后方出事儿了,该怪守着前线的人吗?
军粮不来,方子晨就立即下令撤了,不过一个月就凭着两腿腿儿能走多远呢?
大凉南部辽阔,骑着快马,大半来月都骑不出去,何况他们一路还被围剿堵截。
他们攻打最近的北契和大辽,整整半年,这期间,大凉不可能静静待死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