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分现实和梦境往往很简单:真正的痛苦,是醒着的时候。
我渴望飞翔,逃离一切,而尝试这样做的人就在眼前。
他尝试了三次,连续三晚。
我想,我该去楼顶看看。
我来到天台,踩着钢骨结构与空调机间的缝隙。
这个楼顶没有天台护栏,只能靠建筑中段的外凸平台分割高度。他站的位置,是整栋楼的制高点。
“打扰了。您好?”
站在天台上的人无疑是男性,是否为坠楼者还有待商榷。
小心打过招呼后,我一点点靠近边界,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视线里充斥着防备。
“您要跳下去吗?”
“什、什么……?!”
令人意外的,他尤其慌张。
下意识地侧过脸,右手拂了一下鬓角,那动作并不自然,像是演练过却临时忘了台词的手势。
指尖擦过耳后,又在空中顿了顿,最后无处可去地落到裤缝边上,绷得笔直。
片刻后,他终于露出一个笑。
太快了。
甚至还没等表情铺开,嘴角就已经弯了上去,显得突兀又僵硬。
“你开玩笑吧……这是很失礼节的行为……跳下去……难道你想问,我是不是要自杀吗?!”
“啊,原来是自杀。”
“不、不是!我不会做那样丢人的事情!”
“对,对,我也这么认为。”
“……”
“如果你能飞起来,就不会死,你只是没能飞翔,所以才会下坠。人类挑战飞翔,你在做很了不起的事呢。”
他眼神忽然定住,强硬地抬头,把目光重新放回我身上。
那一瞬间,他找回了呼吸,但手还在抖。
风起的时候,他的衣角像是飘起来的纸张。坠落并没有声音。
他从天台轻轻跳到我面前。
“你很懂嘛。但还是说错了一部分。”
“什么?”
“人类是不会无故飞起来的,就像夕阳不会在黄昏升起。所以我暂时不挑战了。”
我短短地应了一声。
在我面前死亡三次的人,说他暂时不要挑战了。说不失望是假的,他似乎没有继续和我探究下去的意思,
不过也没关系。
在他身上,我找不到「你父母的事我真遗憾」的惋惜,也没有「全家人自杀却幸存了个孩子」的同情。
他打算下楼,临走前还拉住发呆的我。
“那个……要是我说,打算请你吃饭,你会觉得冒昧吗?”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只差一点。”他说,“只差一点,我就做丢人的事了。”
“好吧。”
我勉为其难答应了。
在这天晚上,我没有做梦,重力将我束缚在原地,我飞不起来了。
我睡了个好觉。
————————《夕阳自黄泉升起》·选段·松本清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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