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薄朝彦的存活本身就是神明的恩赐,他的生命从平安京延续至今。
可伊邪那美现在表明了,薄朝彦也会死。
神明不肯降下惩处,没收特权本就是惩处了。
安倍晴明还担心……什么叫“无法承受之物”?他这都敢答应?!
“行了。”薄朝彦又重复了一遍,“新的旅途才刚刚开始,你已经开始算死后的事了。”
“神明没收了我永生的特权,难道这不是好事吗?我和你一样,会老,会死。倘若女神宽恕,让我们步入轮回,那就在黄泉好好道别,假如那时我们会迎来惩处,那又如何?”
薄朝彦强调:“我们还有没喝的酒,没唱的歌,没听过月光下的群鸦和鸟鸣,我们是蜉蝣一粟,可还没变老,而世界是如此之大——”
“世界是如此之大,你等了我无数个五十年,却不肯去设想接下来的五十年。俯仰流年五十春,你不肯想,你不愿想。”
“安倍晴明。”
朝彦直直望着友人,周身依旧是松和的平静,人也懒懒散散的,唯独话里内容认真又锐利。
“安倍晴明,你要辜负我的心意吗?”
晴明哑然,不知不觉间,周身气焰消散了个干净。
他止不住叹气:“我不该和狂言家在语言上争锋的,朝彦,我说不过你。”
薄朝彦含笑颔首,眼底的墨色随着笑意晕染得温润。
安倍晴明已经太久没见过暖阳,也太久没心平气和与友人漫无目的游荡。
现在天光大亮,黄泉从无这样的好时候。
薄朝彦说的没错。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
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
就在两人并肩经过的咖啡店里。
“真是搞不懂那位老师啊,我还以为我和他关系拉近了呢,是可以互相叫名字的关系哦,结果新书都发表了,还是没有见上一面。”
手持新刊的太宰治冲对桌男人诉起苦来。
“我也不是那样死缠烂打的家伙,但是啊,禅院,你也知道吧,被人下了挑战书之后,又被放置冷处理,这叫人怎么接受嘛!”
禅院研一冷静推了推眼镜:“恕我直言,太宰先生,松本老师不是那样不知死活的家伙,不会对你下战书。”
太宰治立刻嚷嚷起来:“就是那个意思啦,意思!”
“《夕阳自黄昏升起》可是看得我疑窦丛生呢,他不是要拿我取材吗?然后直接失踪,写了……嗯……让人毛骨悚然的友谊。”
松本清张新书的评价各异,不过依托于作者往日的风格,读者会自然带上解读角度。
「日本的自杀率居高不下」,这个话题再度成为互联网热词。
【几年前就有这样的说法吧,东京都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除了我们,还有哪个国家的“圣地”是吊死树啊,滑稽。】
【话说啊,我的邻居也……不过那是因为保险赔付……】
【不是之前就有专家说吗?自杀者的增加是因为社会分化的影响,赢家对贫者缺乏同情,使得处于弱势地位的人更容易……嗯。】
【又来了又来了,永恒不变的强者有罪论,知道你是贫者啦,没用的loser还懂上网呢,笑。】
……
这也不能说读者偏题,「死亡」是贯彻始终的话题,不管两位主人翁是否相识,他们的起点和终点似乎都是「死亡」,区别无非是「为何而死」罢了。
因讨论激烈,厚生劳动省今年甚至没敢公布自杀率,据内部人员披露,中小学的自杀人数又创下1980年开始统计以来的最高纪录。
禅院研一还因此接到了不妙的电话,对方兜着圈子含蓄警告了出版社——然后研一转手就把这件事卖给了周刊文春。
文春炮可真不是盖的,作为上能炮轰内阁总理,下能深挖明星绯闻的自身周刊,他们直接在相关负责人门外蹲守数日,长枪短炮齐上阵,封口费也不好使,就是要把能挖的全挖出来。
自然,《夕阳自黄昏升起》销量又被炒高,禅院研一已经开始接洽影视开发,可谓赚得盆满钵满。
太宰治是读者中唯一的异类。
他不在乎谁死了,谁又为谁活,更不关心日本成了什么狗屎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