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败俱伤
郁流光眼皮轻微擡了擡,没有开腔,视线又被他手臂上的伤痕牵拉,暗褐色的长印子。她心想,不会像我的额头那样留下白痕吧。
桌面上的手机发出提示音,她拿起一看,眸光当即暗下去。关斯芮发来一段视频,餐厅里裴南星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生同台而坐,那女孩还举起叉子给他喂食物。
饶是郁流光不关注奢侈新品,也认得出她手腕上的四叶草多色贝母手链,起码六七万。富家女,毫无疑问,他的新目标。
“出了什麽事?”
郁流光唇畔又弯起在餐厅门口那样的弧度,裴南星心内蓦然闪过寒意,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
她将手机翻转放下,轻声哼笑,接着凝视裴南星,凉悠悠道:“你知道薛翼帆是我前男友,那你知道他为什麽跟我提分手吗?”
裴南星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薛翼帆,脸色立马拉下来,没好气地说:“他一脚踏两船,沾花惹草见异思迁。”
“呵。”郁流光哂笑,“那你知道他为什麽见异思迁吗?”
他牢视她,那股犟劲又涌上来,“我不知道。我要是他,一定会给自己两巴掌,骂自己眼瞎心盲不知好歹!”
郁流光嗤之以鼻,脸上泛出虚渺的笑,“我们不在同所大学,我跟他是大三的时候在环保志愿活动上认识的。毕业後,有一次我带他参加艺博会,他见到商柚柠,後面就发生了老套滑稽的剧情。他转向商柚柠,因为她活泼丶漂亮,更因为她姓‘商’。可惜他道行太浅,我们分手之後,他也被商柚柠踢出社交圈。他气急败坏,在聚会上传播我的‘轶事’。”
“什麽轶事?”裴南星心有预警。
郁流光眼眸里飞过一道幽冷的光,她直视裴南星,一字字说:“他说我性冷淡,说我寡淡无趣……”
裴南星手握的纸杯被遽然捏紧,他疾声喝止她,“郁流光,你在说什麽,你什麽意思?”
她铁了心两败俱伤,要戳穿他的骗局,也要让自己回复清醒。
“意思还不够清楚吗?我一无身家钱财,也不会有丰厚嫁妆,我还性冷淡。也就是说,你在我这,既得不到钱财,也得不到人。”
“郁流光!”裴南星狠狠盯着她,眼里如飞沙走石丶黄尘蔽日般,翻扬着阴晦与愤怒。他手下的咖啡被挤洒出来,棕色液体不受控制地湿淌流开。
一股邪火直冲上裴南星的天灵盖,说出口的话也懒得修饰,“也就是一混蛋男人,分就分了,你拿他说的狗屁话作贱自己?郁流光,你说得没错,你身上没有钱财能让我算计的,我为钱勾搭你,那就是最赔本的买卖!”
郁流光抱定宗旨,“不管为了什麽,现在你清楚了,再继续下去得不偿失。明天起,我们……”她忽然犹豫了,想到失而复得的味觉,想到了切实的“生意”丶“利益”。
裴南星嘲弄一笑,“怎麽样,你还是需要我。”
她下狠心,“不用,明天起,我们不用再见。”
“好,你说的,不见!”
他愤然站起,座椅被拖得“嗒嗒”直响,郁流光感到脸前有呼呼的疾风刮过去。烤箱不是时候的发出“叮”声,她垂眼走到烤箱前,手停放在磨砂把手上,却在想还需要打开吗?
灰色影子飘忽一闪,郁流光才擡眼,右手臂被他一握一扯,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被抵至橱柜台面前。但腰那只感受到肌骨的碰触感,他的手臂挡在坚硬台沿前。
郁流光没有时间质问,裴南星左手托住她的後脑勺,白皙脸庞逼近眼前,温润嘴唇在她的唇瓣上采撷,若即若离。她动身挣扎,裴南星这只手把她箍得更紧,粗重气息扑在郁流光的脸面上,咫尺近身,她被他身体里散发出的怒意与炽热裹挟。他的脸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使她不能动弹。
裴南星像拿着红苹果把玩的恶魔,兴味十足地观赏丶掌控及挑逗她。他眼睫扇动,在她唇珠前呢喃,“怎麽样?现在还冷吗?淡吗?”话音如山泉凉浸还透着愤恨。
郁流光气涌全身,手上使足了劲朝他脸颊狠狠扇去。一声震耳脆响,裴南星被掴得肌肉一跳。他反手摸脸,嘴角斜勾着,眼角还有馀气未消的一点红。
“出去!离开这!”郁流光激忿看着他,双眸里蓄着火焰,声调罕有的压满重重情绪。
“郁流光,你信不信?迟早你要後悔。”他按着声气吐出这句话,向後退两步,撤身不甘离去。
空气里飘溢着花生芝麻的香味,郁流光听见关门声方转过身,手臂撑在台面上微微颤抖。人走了,唇上还遗留着既清凉又温热的气息,那句轻狂的问话也在她耳边丶在心头盘桓不去。她按住心口,呼吸竟还有些急促。
从这晚後,郁流光再没见到裴南星,傅燕辰也一并消失。何苗丶陈莉芳等人时不时念叨他们,为失去两个称心又悦目的工作夥伴而哀叹。
郁流光回归到食不知味的日子,有什麽要紧呢,这才是真实的,是她原本的生活。她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