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怎么就知道是受宠若惊?”
“我看得见。”
纪时愿一愣,心说这人难不成真撞傻了?
“没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干净?”
干净到他总能从她这里看到卑劣无耻的自己。
沈确想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去抓她的,结果被她隔着被子摁住。
“别碰我!”
这声分贝高到沈确耳膜都在震,余音持续得时间也长,就跟练过狮吼功一样。
他顿了几秒,还是没想明白他又哪惹他的小祖宗不开心了。
纪时愿小脸皱巴巴的,生怕别人看不见她的委屈,“都怪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已经好几天没洗过头了,现在整个人又脏又臭的。”
她滔滔不绝地控诉着,眉毛时而抬起,时而耷拉,生动又鲜活,沈确心头声临幻境般的虚假感瞬间荡然无存。他调动全身力气抬起手,只是刚抬到半空,她的态度又变了个样。
“你为什么不抱我,是不是嫌弃我了?我守了你这么多天,都没嫌弃你,你居然嫌弃我?还有没有良心的?”
难伺候到多少有点无理取闹了。
纪时愿吸吸鼻子,脆生生的嗓音忽然变得软软糯糯,“沈确,你抱抱我,好不好?”
除了后脑受伤外,沈确后背也被划开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麻醉早就过了,现在伤口撕裂一般的疼,不过他不在乎。
他挣扎着起身,一伸出双臂,纪时愿就朝他扑了过去。
听见有人的心脏在打鼓,沈确愉悦地笑了声,“心跳很快。”
纪时愿以为他在说自己,脸一红,“还不是被你吓?”
沈确想问“你就这么害怕我出事”,到嘴边变成:“要是我就这么死了——”
纪时愿撤离他的怀抱,冷冷看他,“恶人自有天收,但像你这种只知道欺负老婆的恶人,阎王爷见了估计都得尿裤子,哪敢随便收你?”
她的语气没有她的眼神坚定,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颤抖。
她想起在车撞上的那一刻,她全身的血液就像被冻住一般,形成木僵状态,直到被沈确扑倒在地。
两个人都没被车刮蹭到分毫,只是在这躲闪过程,由于惯性作用,沈确的后脑勺撞上了路边一块岩石,当场昏迷,而她连轻伤都算不上,只有大腿被蹭破了些皮。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等到听见护士进进出出的声音,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了。
她的身上还沾着他的血液,星星点点,腰腹那却晕开了一大块,她拼命揉搓,试图抹除所有痕迹,从而制造出他并未受伤的假象,结果适得其反。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当时反应能快点,沈确是不是就不用受伤了?
许久不见的愧疚和自我谴责卷土重来,快要将她压迫到窒息,得知消息后连夜赶来的徐霖出现得及时,并带来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面包车司机是在意识清醒、车辆并未出现故障的情况下,朝他们开来的,且中途没有任何刹车痕迹。
话里话外信息量巨大,纪时愿花了些时间才消化好,“他是冲着谁来的?”
沈确还是她,又或者针对的是他们这对夫妻?
徐霖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没问出来,只知道是收钱办事的。”
停顿片刻,他补充了句:“就算这次不成功,也会有下次。”
纪时愿一阵无语,“我发现有什么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你和你老板真是一个赛一个不坦诚。”
想要她别自责直说不就好了,干什么非得拐弯抹角的?
她整理好情绪,“你放心,我是不会为你老板自责的,反倒是他,不经过我同意,就昏迷这么长时间,醒来后做好被我骂到狗血淋头的准备吧。”
……
一听沈确出事,沈玄津就从北城飞了过来,守了两天一夜,留下一篮水果,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纪时愿去卫生间洗了手,挑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闲着也是闲着,我这就给你削个世界上最无聊的水果。”
沈确没有拒绝,一面在心里默认自己即将吃到的是一个苹果核。
大小姐的刀工比他想象的还要卓越,自带一种将球体切割成棱锥体的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不一小心还把自己手指划出一道缝。
血滴落到果肉上,晕成嫩粉色。
沈确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嘴里送,用舌尖轻轻含住。
她的血闻着和他的没什么区别,都有种不轻不重的铁锈味,尝起来却截然不同,宛若刀口舔蜜,又涩又甜。
纪时愿躲闪不及,只愣愣看着他。
他身上套着质地柔软的病号服,眉目清冷,眼底却翻滚着其他不可言说的东西。
她的指尖痒痒的,心脏也有些酥麻,迟钝地意识到比起在性爱上酣畅淋漓的宣泄,她好像更喜欢他半含情欲的主动亲昵。
理智不足导致口不择言,她讷讷地问:“好吃吗?”
反应过来后,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
男人的底色本来就是黄色,她这么说,他不得蹬鼻子上脸跟她开黄腔啊?
“算了,你还是闭——”
嘴吧。
“好吃,”沈确打断,黑黢黢的瞳仁锁住她,“你身上哪一块地方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