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的栏杆像是一道冰冷的铁牢,郏无竭身上只松松地披着一件墨绿色的衣袍,连带着那披散着的微卷黑发,在这阴冷的夜风中翻飞。
不知为什麽,即使相隔这麽远,许白舟也看清了郏无竭那惨白的面色和深陷着的通红的眼眶。
许白舟心中一颤,他从未见过郏无竭如此狼狈的样子。然後,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郏无竭身後走了上来。
圣母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朝郏无竭说着什麽。
可是郏无竭并没有转头,他只是看向前方,看向许白舟。
再见了。
许白舟心一横,转头奔向不远处的断崖,而後,一跃而下。
下坠的速度极快,凄厉的寒风撕扯着许白舟的身体,许白舟仰面坠落,看向头顶的天空。这时,一声鸟鸣响彻天际。
洒在许白舟脸上的月光被一片巨大阴影笼罩,一只巨鸟出现在许白舟头顶的天空上。
那巨鸟俯冲而下,许白舟稳稳地落在了鸟背上。
“肥鸡,要是再晚点你就不用来了。”许白舟抓着巨鸟背上蓬松的羽毛,抱怨道。
巨鸟不满地抖抖翅膀,许白舟差点从鸟背上滚落下去。
许白舟用几株稀有的魔植买通了那只骗过自己的肥鸡,肥鸡化身巨鸟,可以带自己飞到崖底。
那巨鸟翼长足有三米,不消片刻就飞到了崖底,许白舟从鸟背上爬了下来,将约定好的魔植拿了出来。
巨鸟用嘴将那魔植叼住,而後拍拍翅膀飞走了。
“真绝情,拿了东西就跑,我要走了,连句道别都没有。”许白舟吐槽道。
可他没想到的是,另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後传来。
“是啊,真绝情。”
许白舟在听到那声音之後愣住了,他慢慢地转过身去,看向声音来处。
郏无竭还穿着那件墨绿的衣袍,他靠在不远处的崖壁上,面色竟比月光还要苍白。
直到许白舟看清了郏无竭眼底的那抹暗红,他的身体才变得没有那麽的僵硬。
“你说过,你不回去了。”郏无竭隔着那片冥草看向站在迷雾之前的许白舟,说道。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许白舟的心头,他原本做的一切心理建设都在这一刻崩塌。
那天郏无竭带着自己来到断崖底部,看着这一片美丽绚烂的冥草丛,许白舟以为自己可以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小心翼翼,便能够活下去。
可是他错了,他把这里想象得太简单了,他把郏无竭想象得太简单了。
只要自己还在这里一天,只要自己还在郏无竭身边一天,他便随时随地都可能丢了性命。
郏无竭,党寂,圣母,甚至是随随便便一个鬼面守卫都可以要了自己的命。这个地方对于许白舟来说,就是地狱。
“我累了,”许白舟将脸埋在双手之中,无力地说道:“我真的累了。”
而这一刻许白舟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无论怎麽逃,逃到哪里,都没有办法真正地摆脱郏无竭。许白舟已经用尽了全力来到这里,而郏无竭找到自己,却只需一瞬。
“郏无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强,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要听你的,做你的奴隶!”想通了一切的许白舟似乎什麽都不怕了,他看向郏无竭,说道:“你打我,骂我,还给我吃魔药,我真的受够了!”
许白舟以前从来没骂过人,牟足了劲也就憋出这两句话,实在是想不出什麽更过分的话骂郏无竭,干脆从怀中掏出那个之前偷拿的蘑菇。
话都说出去了,许白舟也豁出去了,他今天就是要有骨气一点,就是要气一气郏无竭,今天他就是死,死在这个地方,也绝对不和郏无竭回去。
“你以为只有你是疯子?你以为只有你发疯吗!我他妈也疯了!我有精神科的诊断证明,你有吗!”这是来到这里之後,不,这是许白舟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强烈地表达愤怒的情绪,他浑身发抖,早已经失了理智。
“你不是吃蘑菇吗,你不是发疯吗!好,我也吃!”说罢,许白舟便将那毒菌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生生吞了下去。
那蘑菇的毒性的确猛烈,刚一进肚,许白舟便感到一阵眩晕。嘴里还不忘碎碎念地说着抱怨郏无竭的话,就这麽摇摇晃晃地跪坐在地,最後彻底倒了下去。
郏无竭瞪大了眼睛,看向倒在冥草丛中的许白舟。似乎是第一次见这个温顺的人类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情绪,郏无竭一时有些错愕,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许白舟已经生吞了一颗毒菌子,昏倒在地。
他走上前去,轻轻地将许白舟抱起。
四周的冥草在月光下微微摇摆,细细看去每一株的顶部都结了一个淡紫色的小花苞,而在今夜如此清澈的月光下,朵朵花苞轻颤,遍地花香。
“花开了。”
“你又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