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生的?”赵观棋说着,“虹膜异色症?”
从未遇见的直白夸赞和困扰自己整个人生的正确答案,居然从一个半夜找孩子的冷血无情单亲父亲嘴里说出来。
周景池心中怪异中含着一丝惊诧。
前二十多年,在这个小镇和爱八卦嚼舌根的人堆里,他这双本美丽无方的眼睛,成了怪物丶克亲丶甚至偷情私生子的标志。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和无辜的母亲遭受过多少白眼和父亲火辣辣的耳光,酒後饭桌上这双眼总是成为家暴的借口,幼年的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他是个不会睁眼的瞎子就好了。
至少那样不会遭受此等无妄之灾。
周景池僵硬地转过身子,缓缓擡起眼,蓝黑眼眸在长睫的阴影下像浸着春江水,落到赵观棋眼里,熠熠生辉。
他迟疑着问:“真的吗?”
“你说我眼睛好看,是。。。。。。是真心话麽?”
赵观棋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很酷啊,不是吗。好多人做梦都想要异瞳呢。”
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一丝情绪,赵观棋又补充:“包括我。”
周景池凝视着面前认真作答的赵观棋,一时出神,眼前和耳边飞速闪起他以前遇到的丶关于这双眼睛的评价,竟几乎没有搜寻到和赵观棋同等夸赞的话语。
如果有,那也是步入校园後一些同学散发的好意,或者窃窃私语中随带的一句。
意识到自己还没死就已经开始走马灯,周景池一个激灵,伸手去打自己的脸颊。
“诶诶诶——”赵观棋俯身抓住那只毫无停歇的手,“夸你两句怎麽还自残上了。”
“不经夸你早说啊。”
被抓住的手腕太瘦,卫衣袖管下如若无物。
怎麽这样瘦,赵观棋蹙眉。
“看监控吧。”周景池抽回被攥得生疼的手腕,垂头拍了拍板凳,“我帮你一起看。”
赵观棋盯着周景池的手,警觉地走到左边板凳坐下。那只板凳实在太矮太小,他只能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蜷着,一双大长腿简直是无处安放。
“。。。。。。”
周景池静静看着,忽地站起来,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揪起姿势怪异的赵观棋,将他推坐到沙发。
自己一屁股坐到那只小板凳上。
“啊。。。。。。”还没反应过来的赵观棋张着嘴,“这麽客气啊。”
周景池没时间跟他胡扯,“快看,儿子还要不要了。”
两人这才八倍速看起监控来。
无人出声,夜风习习,撩起周景池的额发,一种不知名的果味沐浴露香气悄无声息钻到赵观棋鼻腔,灯光下,周景池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空格键上,老式笔记本发出费力的散热声。
明明只穿了单薄的衬衫,赵观棋却燥热难当。
费力转移视线到浏览监控,赵观棋在八倍速的画面中完全没看见自家孩子的身影。
“等等。”赵观棋覆上周景池的手,径自摁了空格键,“往前倒倒,看十点左右的。”
周景池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愣了下,说:“不可能,路程太远半小时走不到。”
赵观棋见周景池反驳自己,索性自己动手,将视频拨到了十点整。
不一会儿,屏幕上九宫格的视频中连续闪过一个影子。
赵观棋按下暂停键,指着监控画面,朝周景池说:“我说的吧,他就是跑得快。”
定格的画面不甚清晰,周景池疑心赵观棋是不是随手指了个说是自己儿子。
周景池不信邪地倒回15秒,将视频调回原速,重新按下播放键。
屏幕上的影子开始跑动起来,从清水河农家乐大门跑过,钻过侧门,进入到内部,最後在秋千旁停驻一瞬。
周景池眼疾手快按下暂停,放大那个监控画面。
“我靠!”粗口在他看清画面那刻冲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