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的意会就算赵观棋是个傻子,此刻也意识到刚刚的言语太过火,他又圆场说:“这里可能没有,但是啊,等你来上班之後要漫山遍野跑呢,山上可什麽都有。”
“以後还可能要出外勤,采风什麽的,有时候还需要下地亲身体验度假村的农乐项目。。。。。。”赵观棋说得起劲,简直是要当场开个晚班会议。
“等等。”周景池打断他,觉得奇怪,“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本地人,你刚说的只不过是我从小到大的日常而已。”
周景池止住话头,似乎不懂赵观棋干嘛要紧张兮兮地嘱咐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注意事项。
他在月池土生土长,幼时还需要帮助祖父祖母干农活。往往凌晨三四点顶着微弱的祖传头灯去掰玉米丶弯着腰摘一天到晚的绿豆荚丶亦或者在夜晚独自一人去捉黄鳝。因为其他孩子的大部队不允许队伍中出现一双异样的眼。
这个镇的土地和一切生物都与他再熟悉不过。任他年纪再小,小到背不起装满南瓜的背篓时,也未曾有人与他这样叮咛嘱咐。他既觉得奇怪,又觉得合乎常理。
这下,两人都陷入各自的怪圈。
赵观棋不明白为何周景池要这样强调,难道只因为熟悉就可以对自身安全不管不顾吗。周景池照样搞不清楚心里各相矛盾的想法,似乎面前人是对的,又似乎过于体贴。
他总在得到什麽东西的时候怀疑其真实性,可刚刚的三言两语间,周景池得到了什麽,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赵观棋睨着眼前说完话立刻又出神的人,瞟了眼腕表,就快十一点。
他转移话题:“还饿吗?”
周景池摇摇头:“我一直都不饿。”
赵观棋叹口气,无奈道:“看来是我把你饿过了。”
“我叫人把饭菜送到你房间去,不用去餐厅了,这样你吃完好洗漱休息。”
“我住哪里?”周景池小声问。
“我送你到房间。”赵观棋走到前头,隔着大概一两个人的距离又回头喊他,“别跟丢了。”
两两行进间,带路的赵观棋再难嗅到那一丝熟悉的香。
随月色一同模糊着的灯光根本驱不开胸下的阴霾。他清楚,抗抑药物已经对身後乖顺跟随的周景池造成了难以遏制的负面影响。
一再出神,一再麻木,一再提不起兴趣。
放在正常人身上能称之为发呆。但在周景池身上,独独算赵观棋兀自的提心吊胆。
月色越走越暗,赵观棋在七楼的一扇大门前停住脚。
盖住月亮的云似乎也悄无声息盖到他头顶上,赵观棋当着周景池的面按亮密码锁。
“目前的密码是135790,明天我叫人来给你换新的。”
解锁完毕,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欧式极简的大平层。十分通透,周景池甚至望见了落地窗外的大露台。
赵观棋没给他推辞拒绝的机会,大手抚上周景池的後背将他往门里推。
周景池踉踉跄跄走进,回过头看还在门外的赵观棋。
他这才发现厚重的乌云已然掩住皎皎月色。逆着廊灯的赵观棋还是那麽高,明明灯光比烛火明亮太多,他却觉得赵观棋变得朦胧。
他想伸手去揉眼睛,腕骨却被倏然捉住。
赵观棋很轻地皱着眉,很正经地说:“别经常揉眼睛,手脏。”
说完,他收回手,将大开的门往里拢。
周景池还愣头呆脑站在原地,赵观棋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对他嘱咐:“衣橱里有换洗衣物。”
“先吃饭,再洗漱。”
周景池呆呆盯着面前仅仅二十一岁的人,恍惚中生出一种被长兄关切照顾的陌生感。
“晚安,做个好梦。”话罢,没等回答,赵观棋从外面彻底带上房门。
河对岸的行道灯已经熄灭,他垂下头,穿过门廊往另一头走去。
此前,漆黑如墨丶皎月如霞的夜晚,除了腕上表盘的滴答声和廊前竹枝的摇摆声,周围一片寂静。
而今夜,盖住圆月的层层乌云下,却多了一颗消失在黑暗中的丶二十一岁的丶暗暗悸动担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