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地下楼,无声无息地洗漱,又无声无息地上楼。
赵观棋闭眼算着步子,直到声响彻底趋于沉寂。
眉间川字更深,他烦闷地睁眼,床跟前赫然长了个抱着风扇的人。周景池见他醒了,有些难为情地问他:“我房间没有凉席,可以和你睡麽?”
不是个好由头,可他现在管不了这些,迅速摸黑插好电风扇,调好档位,摆正位置。
“风扇也只有一个,我们一起吹。”
说完,才不管什麽三七二十一,周景池心一横,像条四肢不协调的毛毛虫一样爬上架高的床,蛄蛹着把赵观棋往里挤了挤。
幸亏是黑的,什麽也看不见,周景池飞快地摸了摸脸,烫得像团火石。
卧室里又静下去,周景池感觉到赵观棋的手臂就紧挨着他的手臂。两人离得这样近,又好像隔了个楚河汉界。
周景池感觉身下不是床,是自己的棺材板。至少他现在就僵硬得像具尸体。
鼓起勇气碰了碰隔壁的手,赵观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周景池。”
那只手到底没有撤开,风吹在他们两人之间,是凉的,也是热的。
“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觉得可以试试。”周景池答得飞快,提前打好的腹稿统统热成一滩浆糊,迟来的主动也不确定还能不能挽回。
“试什麽?”
“试试能不能。。。”他的心快跳出来,“在一起。”
赵观棋听笑了,侧头盯他:“为什麽又反悔了。”
纵使有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心理准备,但周景池还是哽住了。後知後觉的恐慌像风一样漫上来,他恍然发觉,自己原来是怕的,不过不是怕和赵观棋在一起。
是怕自己做不好。
被问到这个问题,他起先想辩解一下‘之前是觉得现在不合适’这个理由。话涌到嘴边,翻了又翻,最後胎死腹中。
脑海里翻腾起好多有的没的,无缘无故地就闪过一些卷面上的试题。周景池做过的各类英文论述题,通常题干前半部分会根据材料给出观点,供他选择或阐述。
末尾再缀上一句:Why,orwhynot
赵观棋问他为什麽,可他觉得。。。
为什麽不呢?
窗外乡道恰好有车经过,远光灯晃晃悠悠透进来,照亮赵观棋的眼睛,周景池在凉席上侧过身子和他对视。
对视越持久,黑夜越静谧,渐渐变了些意味,夹杂着一丝一缕两人都未曾感受过的暧昧与缠绵。
爱情是必须的吗?好像并不是。
至少在周景池这里,从来不是。
但规则创造出来只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框住了他自己,他变得束手束脚,变得固步自封。拦住一些可能重蹈覆辙的时机後,他终于承认自己的原则变得不值一提。
因为是你,因为你的一言一行,我情愿撕开一个口子供你闯进,情愿毫不吝啬地给彼此一个机会。
“为什麽不呢?”他鼓起勇气握了握赵观棋的手,“我好像对你也挺有感觉的。”
落荒而逃的手在最後一瞬被狠狠反锢,赵观棋的手不偏不倚滑进指间,稳稳当当,与他十指紧扣。
“你确定吗?”赵观棋问他。
他自问,现在是合适的吗?是完美的吗?是正确的吗?
可什麽是合适?什麽是十成十的完美?什麽又称得上百分百的正确?
周景池恳切点头,聚精会神回握住那只手:“不过,我不用谁追谁,就顺其自然,相处看看?”
“我没谈过一段正常的恋爱,可能没法很快接受。而且,万一我没你想的那麽好,兴许你不会再想和我在一起,给你考察时间。。。”他停顿两秒,“也给我缓冲时间。”
“好麽?”
一秒,两秒,赵观棋忽然笑出声,将他的手攥得紧密,紧得要嵌到掌心里,融进骨血中。
长睫洒下的阴影忽闪,另一只手也覆上来,完完全全裹住那只小小的,泛着沸腾恐慌的手。
遥遥的光已照不真切彼此的脸,赵观棋很认真地端详起周景池,一厘一厘,一寸一寸,末了,却只停在眼眸。
天光没入沉寂的夜,夏风推不开紧闭的窗,车灯转瞬即逝,蓝色瞳孔变成距他最近的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赵观棋低头在周景池发烫的手背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轻且缓,简单明了又郑重其事。
“都听你的。”他哄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