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过。”周景池弯腰取东西,“老房子。”
赵观棋一激灵,想到什麽似的直起背:“我不要跟你拜一棵树。”
“为什麽?”周景池看着浑站不安的赵观棋,浮肿的眼皮稍稍好了一点,脸色还是一样的铁青。
“这是你的树。”赵观棋垂下眼睛,找不出其他托辞,“我不要你的东西。”
周景池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影响,一门心思扑在供品的摆放上,退後到赵观棋身边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後从赵观棋口袋里顺手摸出只火机,蹲下去开始燃香。
赵观棋气不过,半蹲下去要抓。
周景池心里一紧,忙拿远了燃起来的蜡烛,飞溅出的几滴蜡液烫到手背上,他不自觉皱了皱眉:“你疯了,抢什麽,烧到了怎麽办?”
“我说了,不要你的东西。”赵观棋一字一句,听不出什麽情绪,周景池却看到他脸上再明显不过的气愤。
“老天爷的树,关我什麽事?”周景池解释一通,赵观棋还是并不赞同的表情。
他敛了神色,静静地看了会儿赵观棋,随後摇灭了蜡烛,朝那颗老樟树走过去。
赵观棋尚且没有争个上风,却要受这样的冷漠和摆布,他走近两步,不吭声,埋头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今天拜不了,选不到好树,难道一辈子都选不到吗。
他才不要在这里和周景池拜同一棵树。
正弯腰捡起第二个苹果,耳畔只听得刺啦一声,断了一秒,又是一阵撕扯布料的声音。
“你干什麽?!”赵观棋睁大眼睛问。
周景池将从树干上撕扯下来的衣物随手一扔,陈年的衣物在太阳的照射下掀起一面铺天盖地的灰,周景池就站在那样的灰里,头发上落满了灰尘,就连睫毛也沾上些许。
“现在不是我的了,可以拜了?”周景池站在树下问他。
说是一个问句,到底也没有等待回答,周景池布好香烛台,摆好供品,香烧到一寸,他又拿了赵观棋的衣服往上钉。
一下一下,树干上多了一件拥抱的上衣。
赵观棋懵在原地,周景池在他前面跪下来。
“你不用跪,我替你。”周景池背对着他,捧在手里越过头顶的香冒着缕缕白烟,“可以朋友——”
“。。。。。。可以替拜的,你不会念词。”
赵观棋终究不知道那段词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周景池究竟是拿着什麽身份念了词,又和那颗老樟树说了什麽,但他着实没有跪。
一分钟不到,周景池站起来,插香。赵观棋盯着他膝盖处的灰尘,忽然觉得,跪着求来的长命百岁又算什麽,他好像没有那麽迷信了。
周景池还在擡头望树,赵观棋没有打断,也许还有什麽别的词要念,即使这棵树本来就是他的。
赵观棋心里琢磨不出个合适的话来,其实周边的老树不止这一颗。走下坡,尽头就是一颗高高大大的榕树,欣欣向荣。
“别看了,那棵树被雷劈过。”周景池不知何时顺着他视线望向那颗榕树,“背面那一半早就枯死了。”
赵观棋一肚子话没说,周景池抢了先:“结束了,你记得生日可以来拜拜。”
“也不是每年都必须来吧,没这麽严苛。。。。。。再怎麽本命年来看看,上上香。”周景池擡头看树冠,秋天还是给老樟树剥去一层茂密,重重叠叠的枝干树影投在他们脸上,“可以许愿,生日的时候。”
“今天正好。”他忽然转头朝赵观棋笑,“你许吧。”
他说完便走开了些,赵观棋如鲠在喉,看着周景池弯腰捡走那件撕扯得不成样子的旧衣服,随意地扔进旧房子,像扔掉什麽垃圾或诅咒。
“许啊。”周景池远远地催他,“看我干嘛。”
赵观棋转了头,没有闭眼睛,假意沉默一阵,转头说:“许好了。”
周景池从房檐下朝他缓缓走过来,摇摇欲坠的危房背靠大山,最後一茬荞子花漫山遍野开着,花型细碎紧簇,是一片细密又醇厚的白,像背在周景池背上的一层薄霜初雪。赵观棋记起来,周景池第一次向他介绍这种植物时引用了吴兆的“行行数里犹回首,秋雪满山荞麦花。”
那是一首告别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