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玩得开心了,沈语秋确实一点也没感觉到饿,但还是跟着沈闻枫找了个台阶,并排坐着吃了点东西。
奚流带着枕槐安爬到亭子後面的一块巨石上坐着,就那麽安静的坐着,没有动作,也没有话语。
山雾缭绕,湿得人喘不上来气。
看着江殊彦塞了两口面包就毫无自觉地跑去发光,枕槐安笑出了声。
“笑什麽?”奚流问,眼神也看向台阶上的三个小孩。
枕槐安声音带着笑,视线依旧停留在少年们身上,眼底是快要溢出的温柔,和怀念:“你看江殊彦,亮不亮?”
奚流一挑眉,问:“他俩果然?”
“嗯。”枕槐安应道,“你也看出来了?”
“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吧。”奚流回答。
“他俩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呢。”枕槐安笑着说,依旧没转过头来看他,顿了几秒又问,“你不介意?”
“嗯?”奚流反应过来他在问什麽,随口答道,“这有什麽。”
石面上的两人重归无言,枕槐安看着打闹的少年们,奚流偷偷看着身旁的枕槐安,躯壳里装满了各自的心事。
奚流有些庆幸,又有些後悔。
庆幸自己那晚起了夜:庆幸自己拖延,次卧门把手坏了都没修;庆幸自己因为那天见到的场景而没有贸然行动,没有用一开始几乎等同于玩乐的感情揭开他的伤疤丶把他推远;庆幸自己突发奇想去望河找枕槐安,又跟着他来到郁流;庆幸自己随口说的旅游计划,成为了让自己认识完整的枕槐安的契机。
但又忍不住後悔。如果自己再主动一些,如果自己再纠缠一些,如果自己再多问一些。是不是五年的时间就足以让他走出来了。
是不是五年的时间就足以分走那个人一半的位置了。
所幸现在也不算晚。
指间一下下地缓缓挪动,像试探,又像是躲藏。
相触的一瞬间,枕槐安蜷起了手指。
视线仍旧看向少年们,只是挨着奚流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往回收了收。
奚流也收回了手。
没关系。
反正自己还有很多个五年。
收回的手背一凉,在大脑反应过来那是什麽之前,手掌已经伸出去接了。
枕槐安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心底也是灰压压的一片。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亭子里,旁边是握着他手腕的奚流,眼前是织成网的雨丝。
“我们要不回去吧。明天就回去。或者去别的地方。”
枕槐安攥紧了衣袖,声音不大,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奚流听的。
几个小孩还在一旁讨论要不要冒雨下山,没人注意到这边的不寻常,也没人听到枕槐安突然要改变的计划。
但奚流听到了,连那声音中掺着的微不可察的颤抖也听到了。
“那天雨停了吗?”他问。
“啊?”枕槐安终于看向他,眼里还带着点茫然。
奚流直视他的眼睛,放慢了语速,重复自己的问题:“你上次来,那天的雨,停了吗?”
“没有。”枕槐安扭头移开了视线。
“看着我嘛。”奚流握在对方腕上的手向下滑,牵起枕槐安的手,捏了捏掌心,但又想到还有别人在旁边,“算了,不看就不看吧。”
“会停的,我保证。”
奚流依旧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但枕槐安听得很清楚。
他说。
“这次会停的。”
即使是一样的地点,一样的行程,连这场雨都是。即使一切都巧合得离谱。
但雨会停的。不会再发生那样的灾难了。不一样了。都过去了。
用新的回忆盖去过往的苦痛吧。
将它们埋葬吧,让它们腐烂吧,只留下一座墓碑在心底。让伤口痊愈吧,只留下狰狞的疤痕,即使再看到,再提起,起码身上不痛不痒。
至于那道疤,至于那背後的记忆,便将它覆盖吧。
多看看眼前吧。
多看看身边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