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记忆没错……
裴守卿兀的转头,他摸着餐桌的边角。
明明,桌子掀翻後桌角裂了纹路;明明,本来装菜的碗碟破得四分五裂;明明,他狂躁的额头应该带着淤青的。
统统都消失了。
如果不是那一抹零星的血迹,裴守卿真的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自己意识里发生的海啸。
可是,阿胭为什麽看起来跟平常无二?
话在嘴里吞了又咽,他的眼睫煽动:“昨晚我做了一桌的菜,我怕它凉了不好吃,又怕阿胭不回来了,想出门找你……没想到会晕倒。”
裴守卿的脸轻轻贴上她的手心:“阿胭,对不起。”
祝胭贴上他的乌发,以指为梳梳着玩儿,被顺毛的男人与大狗无疑,脸颊舒服的蹭着女人的柔夷。
“嗯,菜凉了,我倒到泔水桶里了,守卿你今日提给袁婶,正好喂她家的鸡。”
手心上的睫羽颤了颤,他料想的没错,阿胭确在瞒他。
善意的谎言没什麽不好,这是阿胭在大事化小,她疼他丶包容他,想把这件事轻轻揭过,那他为什麽不顺着阿胭的心意呢。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真相又有什麽关系?
裴守卿坐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眼里的爱意仿佛化为实质,一股执拗地缠在她的眼里,一股奢望的想要缠进她的心里,他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
他与她长长久久,白首不相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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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自立春,农民开始忙碌起来。
江远福今日带着仆从赶着车,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分发江家培育的水稻种子,按需登记,笔录归档入册子。
下午的时候,正好分派到了丹桂村。
裴守卿户籍自主家迁到了裴族旁支,也就是裴朱家里,照理说他脱离关系自立门户後,户籍早就移到了丹桂村,但城里人没这闲心,因此江家把裴守卿的份额一并算到了裴朱家。
江家的马车丶牛车停在石板桥旁空旷的绿地,领稻种的村民聚集,乌泱泱的一片。
“外面怎麽这麽热闹?”祝胭跟裴守卿窝在药房中,捣鼓常用的药材。
杵臼丶研钵丶切药刀丶石制碾槽清理干净。
裴守卿取来晾干的艾草丶薄荷丶金银花等物,根据比例混合,用杵臼捣碎。
祝胭在药盆上平铺一张白色纱布,裴守卿将捣好的药材置入其中,包裹後压紧,随後端着药盆放入大锅中蒸。
“蒸完就算做好了吗?艾草薄荷膏长什麽样子?”祝胭半蹲在後院净手,裴守卿控制好竈炉里的火候,挨着祝胭也净了手。
“大火转小火蒸上一个时辰,晾凉後还要过滤丶静置丶再加入其他的材料,凝结成膏才算做好。样子嘛,有一点像固态的凉粉,就是绿色的那种,不知道阿胭吃过没有。”
祝胭摇摇头:“做这麽多用得完吗?”
锅里的量远远不是他俩能自用的量。
裴守卿取来干巾为两人擦手:“艾草薄荷膏具有提神醒脑丶去虫防疫丶抗菌消炎丶消肿止痒的功效,立春後蚊虫陆续出现,百姓劳作出了汗,最容易招惹这些东西。尽管做了这麽多,每年几乎供不应求。”
裴郎中医术独到,东西卖得又便宜,自然供不应求。
“往年我都是放在药铺卖的,前几日周伯跟我说,他家表侄子劝他叶落归根,回老家颐养天年,药铺之後可能不开了,若是这样,往後看看要不就在家附近支个摊,寻医问诊也方便。”
祝胭点点头,不置可否。
这时前院传来敲门声,祝胭扬扬下巴示意裴守卿去看看。
来人是裴朱家里的仆从,好巧不巧,他正是裴朱媳妇亲缘一脉,往年江家的稻种分到他家,今年吩咐他给裴守卿送稻种时,万般的不情愿。
主人家的命令不能违背,但是并不影响底下人如何办事,毕竟贵人事忙,哪里会来查这麽芝麻绿豆的小事。
他心高气傲似乎过来一趟是卑躬屈膝一般,语气客套假模假样:“裴郎中,这是今年您的稻种份额。”
布袋里的稻种每十粒里便有三粒营养不。良丶干瘪空壳,一看就知道不是江家派下来的良种。
这人也是会办事的,江家的稻种一斤售十二文,而普通稻种一斤售七文,中间的差价心知肚明的赚了去,往年没分派给裴守卿也没见着有问题,今年大慈大悲分派不少普通稻种已是菩萨开恩。
这种刁难裴守卿经历得多,他面不改色,礼貌的道谢。
来人完成了差事,甩甩袖子,冷哼一声便走了。
裴守卿把装着稻种的布袋搬进院子里,关门的时候看见人群中道一的身影。于是他跟屋里的祝胭说了声,便出了门。
裴守卿通过传讯令将人约到人迹罕至的後溪。
道一来的路上陷入“终于可以带着人修炼”的雀跃,因此裴守卿的话他一开始并没有听明白。
“你说什麽?”
“既然天玄宗是天下大宗,接纳八方异士,我想举荐一人入天玄宗修行,如果天玄宗不接受他,那守卿资质平平,更不敢入宗修炼了。”
“敢问是哪位异士?”
裴守卿浅笑,嘴角的弧度真诚又邪魅,他缓缓吐出的名字让道一误以为他俩是交好的挚友。
“杨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