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守卿和祝胭到了地方,他先用锄头把田埂的枯草挖干净,从背篓里取出一块螺青色的布垫在地上,将柑橘丶柚子丶萝卜丁丶苦荞麦茶丶瓜子丶糖栗放在一旁。
最近祝胭学了不少字,背篓里甚至还放了一本《诗经》。
“阿胭你坐在这儿,无聊了吃吃东西看看书,我忙一会儿,你要是想锄,可以拿着手里的小锄头在附近玩玩。”
“不用我帮你吗?”
”阿胭能陪着我,已是守卿之幸。”
附近的田里陆续来人,祝胭捏捏他的手心,嘱咐他不要太累。祝胭也没干过农活,撩着衣摆坐在田埂上吹风。
她今天挽着简单的妇人发髻,耳边垂下几绺,耳垂挂着葵扇黄的珠坠,身穿天青色对襟复襦,涧石色百褶裙下罩着长裈。大面积的蓝上点睛着黄,寻常衣袍被她搭配穿出娴静的美。
与田间辛劳格格不入的女人难免引人侧目。
“呦,没见过到田里还享福的?”
袁婶一家的田离裴守卿不远,当初租田时还多亏了袁婶牵线搭桥。裴守卿快清理完一行了,他们才姗姗来迟。
冯二娘的声线本就偏低,她又喜欢捏着嗓子讲话,因此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裴守卿停了锄头,往祝胭的方向走去,脸上出了汗,祝胭拿干净的方巾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田里的百姓看见了起哄。
“裴郎中,这就是你新婚的妻子吧,真体贴!”
“我要是有这个福气就好喽。”
“哪能让娘子在外头风吹雨晒的,还是养在家里好。”
冯二娘脸色不好,她踹了自家憨货一脚,拿着锄头干活去了。
裴守卿笑了笑,没回应,只贴着祝胭耳朵小声抱怨了句:“钱收少了。”
撒种前需要提前整地,裴守卿节约时间,只喝了口水又挥着锄头干活了。
所谓整地,通常分为几步,大致为清理残留丶施加底肥丶翻耕土地。
清理残留是清除杂草和去年残留的作物,避免杂草抢夺水稻的营养;清理过後可以施加底肥;接着挥动锄头向前翻地,顺手用锄头侧面打碎大土块,底肥就被顺利的翻到土壤下面,翻地可以增加土壤的透气性和透水性。
下田下得早的人家,基本已经完成了前两步,裴守卿上午去了药铺,下午就他一个人干,因此今天其他人家快收工的时候,他才清理出三分之二的面积。
袁婶一家也忙得差不多了,冯二娘落在队伍後面,故意朝旁边呛上一句:“花瓶养着有什麽用,不能干活还不是白搭。”
“喝水都堵不住你这张烂嘴!”
“你说谁烂嘴,啊,你说谁烂嘴?问你话呢,你个憨货眼睛往哪里看呢!”
冯二娘跟自家男人吵了两句,一个不慎单脚踩空,一脚踩进沟渠里,又冷又脏的泥巴沾了满脚,有人见了好笑,她直骂了句晦气灰溜溜的回家了。
裴守卿面色不虞,加快速度清理完了最後三分之一的田。
“守卿,我们的进度是不是慢一些?”祝胭看到其他的田不一样,新土翻起更为松软。
裴守卿点点头:“没事,我们地小,明天应该就能翻完了,後天撒种也可以,就是怕种子浸泡久了不好。”
“那今天还继续吗?”
裴守卿浑身几乎湿透了,咕噜咕噜喝水的间隙朝祝胭摆摆手:“肥料还没买,一会儿我带阿胭去个地方。”
用方巾擦了擦後背的汗,衣服能拧出水来。
裴守卿锄地的时候挖到一些藏在泥土表层的小蚯蚓和蟋蟀,把它们装进破旧的竹罐里。两人收拾好东西,沿着小路走回主干道。
他先带着祝胭来到何宗家的商铺,提前预定的肥料已经到了,一共一百二十文铜钱。
裴守卿面色健康,同祝胭相处时流露出实打实的恩爱,何宗无意瞥了一眼,与人打交道多了,他能看出裴守卿如今真的很幸福。他不是一个长舌之人,待人接物一如往常。
“裴郎中的地整好了?”何宗收了钱,把肥料扛上他的背篓。
“快了。”
“那可得抓紧了,最近雨水多,土湿了不好挖。”
“好,多谢何叔。”
村口还坐着一位卖牲畜的大叔,春耕开始他便赶着牲畜往返各个村子,今天生意还算不错,馀下一些挑剩下的,他等了一下午,准备收摊了。
两人走近,耳边叽叽嘎嘎咩咩哞哞的声音混在一起挺热闹。白日里更吵,隔不远的何宗耳朵里都塞了棉花。
“大伯要收摊了吗?”
卖牲畜的大叔点点头:“有没有看上的,收摊生意,便宜些给你。”
竹笼中罩着四只黑羽黑爪的小鸡丶两只黄嫩毛绒的小鸭子丶两只体型稍大的白鹅,一侧的大铁笼子分别里装着三只哼哼叫的黑胖猪仔丶六只白棕杂色的山羊。
“鸡鸭鹅都要了,大伯你算算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