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定了,接下来挑车驾。
“不知店家可否安装车驾,以供出行?”
“小店里只有几架棚车,草竹混编的棚顶,木质的车身还算结实。客官若是想要更好些的,可以提前订货,付了押金约莫两月後才现货。”
“棚车亦好,麻烦掌柜了。”
安装好车驾,张途又附赠了不少马匹用具,诸如马鞍丶脚镫丶络头丶鬃毛刷子等,又扛了一捆干草扔上车。
扣除棚车八百文,原本鼓囊囊的荷包里约莫剩下一百二十文,真是花钱容易赚钱难呐。
裴守卿少时上过十几日的骑射课,手虽生疏,但驾马车与骑马是两回事,他扶着祝胭上了车,购买的一应物品放进棚内,侧坐而上,牵起绳子驾驭马匹,告别张途,沿着大路驶行而去。
回程光景好,日影西斜,半边天空荡漾金辉的云霞,风拂柳摇,地上冒着黄绿娇嫩的草茬,紫的白的黄的小野花零星点缀,只待一场场春雨浣洗出最灿烂的美好。
路旁的田间地头,辛劳的人们还在忙碌,家里有十几亩丶几十亩地的人家深一脚浅一脚的穿梭在褐黄泥土间,洒下新春的汗水。
风吹拂得实在舒服,祝胭掀开竹帘往外瞧,一派生机盎然的人界画卷春风化雨的触动着她。
或许是屋檐下新燕衔泥幼鸟待哺育丶或许是草丛里母鸡昂首踱步,也或许是路边扎着冲天鞭的孩童由衷的哈哈大笑,亦或是田间挥洒汗水面怀希望的老伯。
她在某一刻似乎明白,除恶扬善的目的并非轰轰烈烈的一较高下,不过是五谷丰登下的安居乐业,万事万物生生不息。这便是天道偏爱的人间。
架着马匹回家,一路上自然引来衆人侧目,袁婶道着恭喜。还好冯二娘不在,否则不知道又要编排尖酸些什麽话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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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守卿第二日一早做好了吃食,他把道一给的关于修行的物什都带在身上,担心自己不在家,万一祝胭不小心触碰了什麽于她有损。
自上回雨夜晕倒後,裴守卿出门便要与她黏糊一阵,祝胭倒是吃他依依不舍的模样,把人薅在怀里,嘴巴亲破了皮。
裴守卿生理性的脸红,他架着马车离开的时候,冯二娘看见嘟囔了句:“我就说吧,不干活的婆娘谁家能忍,啧啧,屋里男人都给气走了。”
被“气走”的裴守卿中途戴上幕蓠,借着传讯令联系上道一,根据他提供的地址,一路来到桂城主城的入口处。
见他架着最便宜的棚车,卫队按规律要求入城时查验身份,裴守卿被逐出裴家主家後,再没有来到主城,重返故地他心中平静无波。
“喂,说你呢,聋了?”
执勤的卫队脾气算不上好,安排在守门处的人通常凶神恶煞,吓跑胆小的百姓,凸显主城威严,随之相配的另一位卫队聪明得多,察觉到驾马车的人与等在大门处的修士相熟,连忙上前打圆场。
“莫不是两人认识,修士的朋友没有这麽多规矩,这是主城同行的文书,您呀下次再来,递这个便畅通无阻了。”
规则这种事,无非是人定的,一层一层向下约束罢了。
收下送到手上的印章文书,裴守卿礼貌的道了谢。
如此也好,少些麻烦,没泄露身份倒是不必叫裴家察觉,不过也许他们早已经将他忘了吧,毕竟谁还会记得从前扔过的垃圾呢。
道一的下榻之所沿着主城城墙的外围向南一直走,转过几个弯,门前立着一棵四季常青的罗汉松便是。屋檐下一左一右分别挂着两盏纱灯,其上手书道德经修身篇章,正门中央贴了张趋吉避害的符。
一张符纸并不厉害,厉害的是以符纸为首,连接整个院墙布下的法阵,既可以屏蔽其他修士与法器的窥视,也能作为防御罩,给强闯者予以重击。
进入院门,地上铺就的鹅卵石以八卦排布,主院为太极中央,南离火丶北坎水丶东震木丶西兑金,另外四方东南丶西南丶东北丶西北同样对应着巽风丶坤地丶艮山丶乾天。
进入八卦阵後,周身拂动的气流瞬间下沉,重量下行压在身上,喘息变得困难。
“这是……”
裴守卿几乎寸步难行,张嘴说话之时,舌头宛如喝了最苦的中药舌根都发着麻。
“借用阵法模拟出的修真界环境。随着你修为的提高,感受到的威压便会越小,甚至能化'气'为自己所用。”
道一站在主院石阶,安静负手站立,等着裴守卿一步一步步伐艰难,行动迟缓的走近。
裴守卿已是满头大汗。
道一转身继续领路。
“那麽,修行可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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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守卿出门後,祝胭想着昨日见到的黑气,着了僞装闪现至桂城码头。
码头一大早还没多少人,春日不比夏季,春日气候凉爽中午不必避暑,一整日都可以干活。早到的人多是管事,需要点货查验,分派安排新一天的活儿。
祝胭躲在逼仄的货堆後面,她刚一落脚,便感觉到另外一摞货箱旁出现一道黑影,动作迅猛,像如同疾驰的厉风。
她没有迟疑,立即追了上去。
那黑影古怪得紧,不像人也不像妖,好像一团会动的邪气,浑身冒着黑烟。它在货箱间来回穿梭,手里带着一把刀,路过货箱时,一刀一刀刺进里面装载的布袋,洒出粟丶黍丶麦丶菽一类粮食,还有装了几箱的茶叶,随着它的动作通过裂口涌出,掉在地上同尘土泥泞混在一起。
祝胭猛一出招制住,刚一用力黑气便烟消云散。
码头那天传来惊呼:
“吴根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