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收拾妥当,就等阿胭一起了。”
马车停在前院,裴守卿提前喂饱家禽,把两个小木箱装上车,找到祝胭後牵着她,又从草药房里取了两罐水。叮叮当当的挂在腰间。
祝胭上了马车,车厢里除了两个小木箱,还有七八个鼓鼓囊的黄色油纸包。车上放着梨木小方桌,做工熟悉,一看便知是裴守卿自己做的。
小桌上燃着沉香,香味里含着一丝明显的清爽味道,大抵是新生的草药,混在安神静气的沉香里倒是挺好闻。
她笑着问外头驾车的男人。
“怎麽还备了瓜子和茶。”
四五月的季节瓜子已经不多见了,这是他冬日里保存完好的存货,吃完这一茬,再往後便没有了。
裴守卿稳稳架着马车,偏过头贴着棉帘:“阿胭喜欢吃,守卿自然要变出来。”
马车刚开不久,遇上做农事的袁婶。这几日裴郎中气色好,嘴角一直挂着笑,给坐月子的儿媳妇抓药的时候,还少收了七文钱。
杂草长得快,茎又连着茎,一锄头下去得费不少力。停下锄头,擦擦头上的汗,袁婶好奇的看着架着马车的男人:“呦,这是去哪儿了?”
裴郎中租的地面积小,杂草长得也不多,他每逢傍晚抽出空闲时不时的捯饬一二,远没有其他农家的活计累。
“天气好,带阿胭踏春去。”
“那挺好,等再过些时日天气变热了,也不好出门玩,立夏一到就得忙着插秧。拔完这几亩,我有空了也带孙女出门放纸鸢去。”
说起放纸鸢,自丹桂村主干道分岔,往河边的小路上走,天空中陆续飘着几只或喜鹊丶或老鹰丶或鲤鱼样式的纸鸢,高高低低的在空中飘着,给绿树成荫的郊外点缀不一样的鲜活色彩,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哎呀,光顾着准备吃食,我忘记买材料做纸鸢了。”看着天上的美景裴守卿感到懊恼,难得的好时光,他怎麽把这件事给忘了。
掀开门帘,祝胭往外面瞧去,青葱的食指指向远处人头攒动的一处。
“那是在做什麽?”
裴守卿顺着她的视线,认清楚围聚在中间的人後,心情颇好的对祝胭说:“难怪村口铺子关门了,原来何宗叔的生意做到郊外来了,我们正好去看看有没有现成的纸鸢卖。”
尹夫子借着踏春带着学堂里半大的孩子们学做纸鸢。近日以来铺子里没多少生意,何宗收购了一些原材料,也跟着出来放松放松。
做纸鸢大致分为八个步骤,分别是选丶劈丶削丶扎丶接丶弯丶糊丶绘。已有竹片绳索的情况下,孩子们可以选择快做好的纸鸢,给它们上些颜色即可。
祝胭选了个硬翅风筝,坐在孩子堆里蘸染古朴的颜料,一笔一画描摹出春日里的灿烂。
熟人在侧,裴守卿礼节性的寒暄。
“裴郎中今天怎麽有空?”
婉拒过尹夫子的邀请,裴守卿不大好意思,何宗倒是帮他解释:“成了婚顾着家也是好事,总不能药铺学堂两头跑。”
尹夫子笑笑,提前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还记得邕城那起时疫吗?”
何宗和裴守卿同时收了神色。那场时疫算起来跟桂城有些关系。当时桂城的猪贩接了大生意,赶着几架车把猪运到邕城。谁料路上发了猪瘟,不仅一百零一头猪全部死亡,还连带邻边村落里的鸡丶鸭都遭了难。
死的牲畜多了,没及时火化处理,为了降低损失猪贩甚至把死了的猪肉折价卖到邕城边界,百姓常爱贪些便宜,争抢着买。
人传人的,时疫就这样一下子大规模爆发。
因为这件事,邕城和桂城的关系一度恶化,差点到了兵刃相见的地步。
“怎麽,邕城城主又找我们麻烦来了?我记得主城出了公告,相关涉事的几个全部伏法,又征集城内大小郎中前往救治,我们村,裴郎中不是也去了。”
何宗皱起眉头,转头看向裴守卿。
“就是这个事。”尹夫子头疼的捂住脑袋:“邕城百姓对我们派过去的郎中不放心,怀疑给的药不好恶言相语,当时气走了几个有名望的郎中。”
裴守卿点点头,确有此事。
“裴郎中和邻村几位郎中坚守到最後,当时邕城城主的小女儿也有些咳嗽的症状,是裴郎中开的药。前些时间我想让你来学堂授课,也是想问问你对邕城小公主有没有想法,那边学堂的夫子隐晦问过我几次,多半是得了上头的授意。”
裴守卿微微上扬的嘴角抿成一条线,他皱起眉头:“守卿已经成家,还请尹夫子莫要说些伤我夫妻感情的话来。”
何宗拍拍尹夫子的肩膀,眼睛里的意思明显:你看,我就说他顾家,你掺和一脚就是惹人嫌。
尹夫子尽量忽视裴守卿明显的敌意,他解释:“哪用得着我婉拒,介绍的人在周边一打听裴郎中……也没再提这茬了。”
裴守卿庆幸自己名声不好,什麽邕城的小公主,他忙得晕头转向的,根本不记得谁是谁。因为一点举手之劳便要嫁要娶的,又因为他的名声不好打退堂鼓,实在是把婚姻大事当成儿戏。
尹夫子感到惋惜:“裴郎中人好,医者仁心,差就差在命格上……”
裴守卿揖手告辞,不再听他俩寒暄,径直回到祝胭身边。
祝胭以黑色作为燕子的主色,翅膀和尾巴铺开胭脂色的条纹,用翠绿点缀装饰纹路。
举着画好的纸鸢,她对蹲在身侧的裴守卿感慨:“好看嘛?不出门便不知道有这个小玩意儿。你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多出来散散心。”
裴守卿握住她的手,指尖同他的眉眼一样泛着冷:“没有意义。”
“什麽?”
“如果没有你在,一切都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