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被丫头小厮围着,手里捏着叶子牌,髻上还簪着两枝梅花——算他还有点谱,没有
簪艳丽颜色的花朵,选的是绿萼梅。
薛蟠见到薛虯颇为惊喜,咧开嘴露出整齐的大白牙,声音格外洪亮:“虯哥儿,早就听说你回来了,怎么这会儿才来看我?数月不见,我可想你了!”
薛虯没搭理他,缓步走进院子。
方才还叽叽喳喳闹成一团的下人们都成了哑巴,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叶子牌收拾好,薛蟠手里的也抢过来藏好,恭恭敬敬行礼后站到一边,一个个低眉顺目,老老实实。
薛蟠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嘴角一点点收了回去,脖子也渐渐缩了起来,好像还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大、大哥?”
薛虯走到桌边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薛蟠,直到薛蟠快将自己缩成一个球,才缓缓开口:“孝期买丫头,你真是长能耐了。”
他语气淡淡,并没有太多情绪,薛蟠却吓得汗毛倒竖,连忙替自己辩解:“我只是看那丫头可怜,想买来做个婢女使唤,没打算干什么!”
“是吗?”
“是的是的!”薛蟠小鸡啄米般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我这几个月都没有和丫鬟小厮亲近过,大哥可以问他们。”
他指着下人们信誓旦旦,薛蟠院里的下人小幅度点头,算是替他作证。
这点薛虯还是相信的,薛蟠或许有种种不是,但他对家人一向尽心,应不会在父孝期间胡作非为。
但是——
薛虯冷笑一声:“既然只是可怜她,为何不将她给冯渊?人家跟着冯渊便是主子,不比来薛家做个丫鬟强吗?”
薛蟠梗着脖子:“那怎么能一样,薛家富极一方,岂是一介乡绅可比?”
“……”薛虯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语气略显不耐,“我在问你话,想好了再回答。”
薛蟠梗着的脖子又缩了回去,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觉得丢人,我看中的人,银子都给了,别人说抢走就抢走,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他越说越大声,且逐渐理直气壮,义正言辞道:“我是薛家的人,打我的脸就是打薛家的脸,难道不该跟他计较吗?”
薛虯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在薛蟠期待的目光中轻嗤一声:“你可代表不了薛家的脸面。”
薛蟠:“……”
呜!
薛虯对他幽怨的目光视而不见,只问:“家规第十九条怎么说?”
“勤于积善,切忌为恶。居家则孝悌,处事则仁恕。勿要恃己之势以自强,尅人之财以自富1。”薛蟠还在委屈着,却下意识念了出来。眼睛迷茫地眨了眨,忽而惊恐地睁大了,“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长瑞带着家法回来了。
薛家的家法乃是笞杖,由厚厚的竹板制成,长五尺五寸,大头阔二寸,小头阔一寸五分,若重重打在人身上,一板子便可使人皮开肉绽。
想法得到证实,薛虯吓得脸色白,悄悄往后退两步,离薛虯更远一些,弱弱道:“你、你不能打我!”
薛虯:“为何不能?”
“你是我兄弟,又不是我爹,凭什么对我用家法?”
“长兄如父,父亲不在了,我便有责任管教你。况且我是家主,有权利教训犯错的族人。”
薛蟠:“……”
“妈不会答应的,她最疼我,你敢打我,她跟你没完!”
薛虯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便与你无关了,你只要安心养伤即可。”
薛蟠:“………”
他眼睛一转,扭头便往门外冲。他打算得很好,这里距离正院不远,只要能见到薛母,这条小命就算保住了。
可惜薛虯早有准备,不等他靠近大门,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仆拦住去路,架着他去院子另一侧行刑。
薛虯:“罔顾国法、触犯家规,打他二十板子。”
薛蟠气得要死,在家仆手里费力扑腾:“不过是个乡绅,又没有真的打死,你至于吗?”
薛虯:“三十板子。”
薛蟠:“……薛虯,我不会放过你的!”
薛虯:“四十板子。”
薛蟠:“…………”
不一会儿,院子那边便传来木板敲击皮肉的声音,以及薛蟠震破天的哭嚎。薛虯也不叫人堵他的嘴,只让这院里的人都听着。
法不责众,下人也有自己的难处,薛虯没打算为难他们。但也该给他们紧紧皮,免得还和从前一样纵着薛蟠胡作非为。
直到四十板子打完,薛蟠趴在春凳上被抬了回来。
他髻上的梅花掉了,锦袍被鲜血染成暗色,脸上糊满了汗水和泪水,趴在春凳上不断哀嚎。
不过中气挺足,看来只是皮外伤,实则并不严重。
薛虯看了行刑的老仆一眼,没有说什么。再看向仿若一条死鱼的薛蟠,良久才道:“我知道此事不能全怪你……”
薛蟠将头埋到胳膊里,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薛虯:“……你会对冯渊出手,也是替郑六郎出头的缘故。重感情、讲义气,这是一件好事……”
薛蟠还是不吭声,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