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失声痛哭起来。
贾政想起懂事上进的长子,也不由眼含热泪,但依旧没有放过贾宝玉的意思。这时贾母叫丫鬟搀着匆匆赶来,沉声道:“你要打死他,便先打死我!”
贾政见老太太来了,便知今日打不成宝玉了,扔了板子上前见礼:“天寒路滑,母亲怎么亲自来了?”
“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威风?”贾母打量宝玉,见他闭着眼面白气弱,大冷天的出了一头冷汗,夹棉的裤子已经被血迹渗满了,指着贾政骂道,“他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打他?当日我与你父亲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提到这个,贾政脸色又黑了,将无关的下人都打了,把今日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
说着也不由流下眼泪:“女儿家的清白何等重要,这畜牲在外胡说八道,岂不是置他的姐妹于死地?外人又该怎么看我们府上?儿子养了这么个孽障,有何颜面见列祖列祖,又有何见面见大哥?”
王夫人只低着头抹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贾母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缘故,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随后缓缓叹了一声:“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打他。”
“母亲!”贾政不可置信地看着贾母,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贾母瞥他一眼,说:“三个丫头都是在我跟前长大的,我疼她们的心不比你少。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究宝玉的过错,而是封锁消息,挽回丫头们的名声,你便是将宝玉打死了,对她们又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贾政长叹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贾母和王夫人赶忙叫人把宝玉抬回去,又请太医给他医治不提。
*
宝玉被打的事迅在贾家传开,三春姐妹结伴去看他。
宝玉已经叫太医看过了,只穿着中衣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相比平日生机勃勃的样子,显得可怜极了。
探春皱眉问:“这次又是什么缘故,打得这般厉害?太医怎么说,可用了药不曾?”
袭人拧了帕子给宝玉擦汗,回道:“太医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外伤颇重,需要好好养着。太医倒是给用了药,只是一时看不出效果。”
“药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出来的,你也别太着急了。”迎春道,“太医既然叫养着,那便好好养着吧。若是太医的药效果不好,倒可以求求薛家,我听说薛家大弟弟手里有些好药,许是有对症的。”
“多谢姑娘告知。”袭人感激道。
宝玉睡着,三人不便久留,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在路过花
园时却听到两个小厮说话。
其中一个说:“今儿是怎么个事儿,老爷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你不知道,这事真不赖老爷。”另一个人压低声音道,“原是宝二爷拿姑娘们的书画给外头的酒肉朋友看,还拿姑娘们和外头的风流娘子比,叫老爷抓了现形,这才这么大的火。”
“我的个乖乖,二爷胆子也太大了!”头一个人啧啧出声,“我瞧他平日待姑娘们甚为亲厚,怎么做出这样的事?”
“什么亲厚?”另一个人嗤笑:“整日和姑娘们一处说笑就是亲厚么?我却不这么觉得,二爷要真是替姑娘们考虑,就该和她们保持距离,这才是真真待姑娘们好呢!你瞧薛家两位小爷什么时候和薛姑娘这么亲近了,难道人家不疼爱妹妹吗?”
自然不是,薛家两位小爷疼爱妹妹是出了名的。薛姑娘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听说都是薛大爷在操心,薛二爷为了妹妹的名声当众把宝二爷的话顶了回去,这些事他们都知道。
“如此说来,宝二爷疼姑娘们的心竟是假的了?”
“心是真是假不知道,但做的这些事可不是疼姐妹的样子。”
……
二人说着话走远了,只留下三春姐妹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浑身冷。
想到薛家和林家对宝玉严防死守,当日她们虽然理解,但偶尔也会觉得有些过激了,都是自家兄弟姐妹,略微亲近一些,又不是单独两个人在,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宝玉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想到刚才她们还在心疼宝玉,就觉得自己仿佛戏台上的丑角,可笑极了。
不说三春多么寒心失望,翠微院里,黛玉听到宝玉被打也有些着急,让紫娟找出药丸子给他送过去。
紫娟:“姑娘要不要去看看宝二爷,他现在伤着,见到姑娘一定高兴。”
“紫娟!”朱嬷嬷瞪了她一眼,“宝二爷养伤辛苦,咱们姑娘去了也是给人家添麻烦,把药丸子送过去,心意到了便是了。”
紫娟不敢再说了,缩着脖子道:“那奴婢这就去。”
“先别去。”却是黄嬷嬷从外头回来,脸色非常难看,把小丫头们都打走,这才低声把宝玉之事的内务与黛玉说了。
黛玉听完愣了许久,纵然她早知道宝玉不可靠,且对他已经没了当初的那点情愫,但也把他当成一个不错的兄长。在黛玉眼里,贾宝玉体贴女孩儿、爱护姐妹,虽然有些不通世事,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
却没想到他在外竟这般不知轻重,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
朱嬷嬷也是一愣,随后冷哼一声:“这家里果然没一个好的,没有牵连到咱们姑娘吧?”
“没有,好在咱们家早早搬出来了,且对宝二爷的态度一直很强硬,府里上下都看得到,外人说起来也只说咱们姑娘自重。”
朱嬷嬷松了一口气。
黛玉迟疑地问:“外头很多人知道吗?”
那三春姐妹日后如何自处呢?
黄嬷嬷眼中流露出不屑:“贾家下人的嘴跟筛子似的,原本没多少人知道,闹了这一回也该知道了。不过这对几位姑娘倒是好事。”
“好事?”黛玉眉头微蹙,不是很明白。这事闹大了不是有损三春的名声吗?
“对三位姑娘的名声的确不利,但是三位姑娘的字迹和诗词已经被人看过了,这些人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倘若模仿笔迹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诬赖几位姑娘,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黄嬷嬷解释道,“反倒像这样闹大了,人人都知道三位姑娘的笔迹被外人看到过,日后即便有人想使坏,旁人也不会相信。”
黛玉恍然大悟,这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
只是三春姐妹可怜,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陷入两难境地,白白损了清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