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敛气息,缓步靠近。在距离那个东西十步之外停下,试探性地伸出触手。
袄子底下猛然钻出来一根滑溜的东西,灵活地向前探去,在白影的最上方稍微戳了戳。
唔,手感还不错,好像是个人类。
在那个东西转身的时候,触手瞬间缩回,而白影的另一面显露在玲纳眼前。
这一面多了俩窟窿眼儿,大白眶子里两个黑瞳仁,很明显是人类的眼珠子。
原来是一个姑娘身上披着白布往前走,白色太显眼了,以至于夜里看不见她的鞋,就像一块白布单独往前飘一样。
对方也被玲纳吓了一跳。
“是你!”那姑娘向后跳了一步,率先认出玲纳。
“二慢。”玲纳听出了她的声音,触手乖乖收回去,“这么早,你怎么在这儿。”
还不到约定的时间,她一个人出来有别的事情?
交谈声在安静的夜里有些突兀。
旁边一户人家亮起灯光,不知道是谁打了个喷嚏,接着就响起了吱呀呀的开窗声。
一颗脑袋从木制窗户中探出来,向道路两旁张望。
街道上的人屏住了呼吸。
外面漆黑一片,路的尽头依然是看不清的深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空气中飘着几只鸟儿的嘶鸣。
“怎么了?”屋里的女人翻了个身,睡眼惺忪,问她的男人。
男人又伸出上半个身子,继续扒够着往外看。
还是一无所获,外面全都是黑的。
“没事,可能是我听错了。”他将信将疑,一阵冷风过后,他打了个哆嗦,又关上窗户继续睡觉。
而就在他家窗户底下的墙根,二慢矮着身子,缓缓把玲纳拉到墙缝里,再悄默声用两支扫雪的大笤帚挡在外面。
只要保持小声说话,这样几乎能完全隐蔽身影。
二慢头顶的白布一掀,重新落下来的时候,把玲纳也罩了进去。
为了保持音量,她和玲纳的距离贴得很近,几乎是鼻子挨着鼻子。
玲纳的五感灵敏,这样的距离能清楚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同时嗅到一股淡淡薄荷味的清香。
“我不叫二慢。”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再然后,她介绍了自己。
“周尔曼,卓尔不群的尔,美妙的曼,你的名字是?”
白布里面一点光都没有,但玲纳能清楚看见周尔曼面容上的:庄重,严肃,端直。
她的脸庞完全暗着,但目光却怎么也熄灭不了似的,闪动着清澈的火焰。
而那道声音清亮澄明,咬字像念诗一样好听。
【这个人类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玲纳不明白人类口中的“美”是什么,她并没有这种概念。
但在这无趣的人类世界里听到这么一个名字,她就好像在粗糙的人世间抓住了一丝仙气儿,顿时眉心舒展,兴趣盎然。
“玲纳。”她高兴地说。
周尔曼点点头,就算互相认识了,她问:“怎么是你来了,英华呢,她还好吗?”
玲纳不认识什么英华,但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像卢春玲的嫂子。
二慢的本名是尔曼,英花的本名原来是英华吗……
玲纳:“我来和你们一起逃跑,她不敢来,就把纸条给我了。”
玲纳从大红袄的衣兜里扯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交给对方。
周尔曼接过纸条,对她的话就信了大半。
村子里的女人除了盼着能跑之外,还盼着自己能早点生下儿子,熬出头,总归是活得像样一点,被当成个人,而不是什么随时可以宰杀的猪狗。
自从玲纳怀孕的事情在村里传开,周尔曼以为她不会逃跑,就没有抛出橄榄枝。
相比之下,守活寡的英花一直看不见希望,更有可能逃跑。
周尔曼给了纸条,没想到英花胆子小,不敢和她们一起逃。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如果她们被抓住,很可能性命不保。英花来不来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只要她没有告密,没有出卖她们就好。
现在事态有所变化,周尔曼快梳理了一下计划,分析道:“现在时间还早,我只是提前出来观察情况。我们需要和其她三个同伴会面,既然你也这么早,那就和我一起去救一个人。”
她从怀里拿出一块白布,上面也有两个眼睛洞。
“快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怪异的蚊虫,那些蚊虫认颜色,我试过了,只要你披上一块白布,它们就不来咬你了。”
“这块布是我为那位同伴准备的,或许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但我还是想去看看她。”
“走路的时候千万握紧我的手,一旦松开,再有人靠近你时就必须躲开,不要相信任何人,所有接近你的人都很可能是纸人伪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