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周行一个人走在前面,李知安落在不远处,默默跟着。
他们刚刚从卫生所里出来,现在正往家走。
那个老师还算公平,因为是那三个男生先找茬,所以他们得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周清曼道歉,然后保证以后再不准说出那样的话。而周清曼出手伤人,用石板将别人的头砸破了,要赔钱。
所以他们陪着那个伤了头的男生还有她娘去了卫生所包扎,顺便付钱。
可以说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周行对这个结果是说不出什么的,只是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三个男生。
等这些事都处理完了,已经是半下午了,再去上工也得不了全工分,索性直接回家。
就这么往前走着,周行无意识的看着前面的泥巴路,有时会有三两个人肩上挑着扁担路过。
察觉到他们目光,还有三两句听不清的絮叨,周行心里有些烦躁。
他想,有什么好看的呢,没有见过人吗?
想到今天他在人群外听见的那些话,哪怕他不是李知安,都觉得刺耳。
那么,李知安是怎么顶着这些似有若无的目光出门上工的?
周行突然往后面看了一眼,刚好李知安也抬起头。
依旧是那样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
周行永远忘不了这个眼神。
不仅是那艰难的几年,更是他已经成型的孩子。
周行突然有点能够理解李知安的心情了。
是在伤心吧。
于是,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心底有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栽种着对她的同情。
这块名为“同情”的小小树苗在没有看见的地方,默默生长,等人们再看见它的时候,早已成为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此时的周行还不能有这么深刻的体验,其实,早在一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开始旋转了。
一个人与另一人之间,冥冥之中,结局早已安排好了,谁也解脱不得。
……
那天晚上,周行睁着眼睛,虚空地看着屋顶。
身边的人睡的不怎么安稳,时不时就得抽搐一下,身上的被子一角被她的手捏的有些皱了。
周行将头转过去,默默看着李知安。
每天上工,风吹日晒,肤色早就没有之前那么白皙了。但比起之前,现在小麦色的皮肤,好像多了一丝活力。
中午在给那个头伤了的男生付钱时,她突然凑过来,小声地说道∶“我有钱。”
他当时心里有些烦躁,没有理她。
李知安以为他没有听见,又凑近了一些,说道∶“我有钱,可以给他。”
再次听到这句话,周行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
她能有什么钱,还不是她娘给的。
这次,李知安知道了,周行并不是没有听见,他纯粹就是不想理她。于是讷讷往后退了几步,没有再说话了。
可是,等晚上吃了饭后,李知安又将钱拿了出来,厚厚的一摞,有零有整。
他有些惊讶地接过来数了数,居然有二十多。
他记得,当时他猛地抬头,李知安看起来很紧张,将嘴唇都咬得发白。
他是真的不敢相信,于是问道:“是你娘给你的?”
李知安却摇摇头,依旧用一种认真却带着点傻气的语气说道:“不是的,是我自己去摘菊花换的钱。”
周行沉默了。
李知安又说道:“有多的钱再给曼曼买一块板子,她的石板碎了。”
那双稍圆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周行竟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最后,他还是把钱还给她了。
周行回过神来,身边的人不知梦见什么,整个人颤了一下,一双秀眉皱的紧紧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凑了过去,仔细打量着李知安的脸。
比起前些年略显稚嫩的脸,现在李知安的脸上多了一些成熟。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他们结婚有……八年了吧,曼曼都有七岁多了。
八年了。
时间真的过的好快,仿佛轻轻眨了下眼,它就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