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鹤亭慢慢收拢起桌上散落的书信,吞了口唾沫。
灵诸州的各家势力,玄宗据点,魔头……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晌清欢夹了一箸清炒嫩笋尖,边吃边看他脸色变换,堪称精彩,真下饭。
等到晌阁主慢条斯理地吃空了两盘小菜,喝掉了半壶酒,准备再叫点别的时,迟鹤亭缓缓抬起头来,指尖用力点了点那几行字迹,不可置信道:“他疯了?”
进入灵诸州后就如泥牛入海杳无踪迹的赤蝶,于五日前突然现身乌宁,红衣蝶面,凭一己之力血洗了大半个玄宗据点,身负重伤,逃往松山。
“虽说那里没有戊级以上的黑巫,但胜在人多。”晌清欢放下筷子,“就算是在三年前的长恨崖,他也只杀了十八个黑巫,之后更是没有这样直接上门踢馆的,行事谨慎,只偶尔杀些撞到他手上的倒霉家伙罢了。”
迟鹤亭咋舌,猜测道:“难不成他心血来潮,觉得自己身上的悬赏不够多,想再挣点?”
晌清欢看着他,不说话。
“要不就是他记恨玄宗无中生有,四处散布流言,所以杀鸡儆猴……哎,你那什么眼神?”
“你当真不清楚?”
迟鹤亭噎了下,道:“我哪知道。”
“不知道便算了,就当来乌宁玩一趟,尝尝醉仙楼的名菜。”晌清欢起身,好像将他喊来真的没什么要紧事般,“我该回平微州了。”
“慢着。”迟鹤亭急了,“唰”地跟着起身,憋了半天,不得不缴械投降道,“顾渺在哪?”
晌清欢一下笑起来,又不急着走了,坐回来道:“真是稀奇。”
迟鹤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那晚你说想要赏金,我便觉得不对。玄宗开的价码,借你十个胆你也不敢上门去领。”晌清欢拈起一块碎金糕,“既然在意的不是钱,那么便是人了。”
“……”迟鹤亭硬邦邦道,“在意个屁,别胡说。只是他还没到要死的时候,不能随便死了。”
“那他几时要死?”
“十年后。”
晌清欢惊奇道:“你竟觉得他还能再好好地活十年?”
迟鹤亭:“……”
确实。
单枪匹马闯进玄宗据点,连他自己都没把握能全身而退,顾渺不仅干了,还顺利跑了,着实令人佩服。依顾渺那行事风格来看,活一天都嫌多。
别说,惨归惨,上辈子他还真比自己活得久。迟鹤亭深感挫折,道:“所以,阁主大人能把他的行踪告诉我了么?”
晌清欢铺开一张地图,手指沿着一条路划下来,顿住,道:“眼下赤蝶正在逃往松山北的路上。然而松山北面是万丈高崖,只有一架木吊桥可供来去。他若是能赶在玄宗与其他势力前面过桥,再砍断吊桥,或许还能撑上几日。”
“松山北,可有路能直接绕到悬崖另一边?”
“自然是有。”晌清欢道,“但你能想得到,其他人也想得到。就看谁更快了。”
“有便可以,其他的我自有打算,只是孤身一人,分身乏术。帮个忙呗,阁主大人。”迟鹤亭一巴掌按在地图上,探过身来,笑盈盈道,“行不行?”
松山那叫一个热闹。
山下甚至已经有人搭起了凉棚,卖凉茶卖点心,卖什么的都有。
“这位少侠,要上山吗?来来来松山地图!童叟无欺!十两银子一张!”
“哎哎哎少侠,这山上多蚊虫,毒得很,驱蚊香包四文钱一个!还有这止痒的青草膏……”
“少侠少侠!这些日子进山的人比山里的兔子还多,打野味不如带干粮省事!瞧瞧这饼,烙得多实在!一包八文!”
迟鹤亭:“……”
他没理会那些人,径直往松山北的方向过去了。
松山北确实有一条可供人走的旧道,只不过荒废多年,几乎找不见路了,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更遑论在茫茫山野树海里找人。
远远地,迟鹤亭便看见那山道边上坐着几个人,看起来很闲。
“这位小兄弟,”其中一人见他走近,起身拦在路中央,抱拳道,“前面玄宗办事,此路暂时不能通行,还请小兄弟见谅。”
“玄宗?”迟鹤亭摸了摸下巴,“奇了怪,你们难道是真心实意想抓赤蝶?”
顾渺身怀宝图的谣言根本就是玄宗自己散布的,怎么连自家人都骗啊?
“赤蝶无缘无故血洗了我宗乌宁据点,我们岂能不替那些枉死的兄弟讨个公道!”那人正气凛然道,“他本就是个疯子,这几日更是见人就杀,其中不乏无辜之人。不能再让这魔头继续为祸下去了,须得有人为民除害。我玄宗乃武林第一大宗,此事自然当仁不让!”
“那……他身上的宝图呢?”迟鹤亭道,“这宝图总该是人人有份吧?你们堵在这里不让人上山,莫非想要仗势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