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放弃了这个想法。
直到一场饭局过後,醉酒的上司露出真实嘴脸,李文彻底堕入深渊。
那些视频成了要挟,李文不得不答应上司的要求,继续和他保持那样的关系。他开始习惯,开始冷漠,甚至到最後,已经麻木。
但纸包不住火。
事情败露那天,李文站在公司楼下,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围着旁边指责他,唾骂他。
记者手中的摄像头发出的光像无形的刀将他凌迟,李文站在原地,看不清方向。
女人的巴掌打在他脸上,李文擡眼,模糊的听见她骂他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丈夫。
他羞愧的低头时,和女人身旁站着的女孩对视。她还不懂这些东西,她看李文的眼神里是愧疚,是不安,她无声开口:对不起。
李文知道,她在为自己脸上的巴掌,和自己的妈妈道歉。
那一刻,他真正崩溃。
三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仰望这栋即将容纳他馀生的大楼,充满期待。三年後,他带着痛苦和绝望,从楼顶一跃而下。
从始至终,他的上司没有出现过。
顾诀刚拿到这个剧本时,是犹豫的。陈暖也觉得这样的角色太沉重太压抑,并不适合顾诀。
顾诀没有回绝,也没有答应,他只让导演给他两天时间。
两天後,他进入剧组。
李文的一生,悲剧色彩极其强烈,但他的死亡从来不只是因为他的上司。衆人所谓默认的规则,恶意的揣测和谣言,上位者的肆无忌惮,这个社会的冷漠……这些组成了一张网,困住了李文。
他短暂的失去了曾经的自己。
他容忍污垢,却又因为女孩的干净选择死去。那不代表他的醒悟,那是他绝望又无力的反抗,他告诉衆人,告诉这个世界,他从未沉沦。
导演很喜欢顾诀的解读,也很满意顾诀的演技。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李文就是另外一个顾诀。
每次拍完戏,顾诀都不能立马出角色。他在短时间里成为电影里的李文,以李文的习惯和方式活着。
陈暖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但更多的,是对这部电影的期待。作为经纪人,她很清楚,这部电影一旦成功,对顾诀的演艺生涯有多麽重大的影响。
那很有可能意味着顾诀的转型。从一个需要靠人脉的关系户,成为真正的实力派。
因此她回绝了公司的安排,选择给顾诀真正属于李文的时间。
电影里有一段讲述了李文的童年,取景地也选在了一个小山村。
没有顾诀的戏份,但他仍旧跟着剧组去了山村,看着小李文从哇哇坠地到跟山间的竹子一样高。
像是一场李文的回忆。
李文很善良,他的身上带着山林的淳朴和厚重。他学会了大山的沉默寡言,学会了山林的毓秀不曲,学会了流水一样的温和不卑。
可惜社会不是这片天地。
社会由钢筋水泥造成,由利益混合体加固。
所以李文格格不入。
电影杀青那天,顾诀独自在楼顶坐了很久。
风吹着他的头发,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那道巴掌印也还没消退。
陈暖站在他身边:“哥,我觉得,你真的要火了。”
顾诀往下看,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看,远处的大山和蓝天白云相映衬:“我现在不火吗?”
“不一样。”陈暖从衣兜里摸了张纸巾递给他:“这部电影,我看见的是李文,不是你。”
陈暖仰头看着顾诀的侧脸,继续说:“你的量变真的引起了质变。”
顾诀笑了一下,把脸上的泪痕擦干:“你觉得李文是个什麽样的人?”
陈暖手肘撑在栏杆上,掌心托着自己的下巴,思考良久:“我觉得他是一个可怜人。”
顾诀翻身跳下来,把腰上的防护绳解开,他脱离了角色,讲话有些漫不经心:“他不可怜,可怜的是这个世界。”
绝大多数人都会同情李文,但这同情持续一段时间就消失不见。钢筋水泥扔在继续发展,无数个李文出现在城市,被磨平棱角,成为城市的肥料。
只有李文,真正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