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顾诀大向阳两岁,他念初三,向阳就初一,在这一年,顾诀终于不用在周五放学後等在小学门口,而是同向阳一起回家。
向阳刚念初一,分明是身高样貌变化不太快的时期,顾诀却觉得每周见到的向阳似乎都有些不一样——他长高了,五官也逐渐轮廓分明。
顾诀有时候甚至能看见小女生拦着他递情书。
那个时候,他只是当热闹看。
向阳很有礼貌的拒绝了女孩,等女孩走掉,他就随手把那封情书扔进垃圾箱。
顾诀教他:“女孩子的心意,不能当成垃圾扔掉。”
“不喜欢的东西,就是垃圾。”向阳并不是在故意反驳他,因为他的神情很平淡,平淡到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顾诀愣了一下,有些心悸,他的弟弟不知道什麽时候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而这种变化,不仅仅体现在身高和体重上:“如果是你自己的心意呢?”
“如果别人不喜欢,照样可以扔掉。”向阳一视同仁。
顾诀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过马路时,向阳听见有人在叫他。他隔着人群回头,就看见任萍站在转角处,一双眼睛盯在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先回头看了一眼顾诀。
顾诀没看他,目光落在前方的斑马线上:“去吧。”
向阳却没动:“你会生气吗?”
“我为什麽要生气。”顾诀仍旧没看他:“那是你妈妈。”
即使任萍对他百般不好,但顾诀也清楚,这和向阳无关,任萍永远是他的妈妈。
向阳小跑过去,半分钟後,匆匆回到顾诀身边,手里多了一个鸡腿。
顾诀没问他任萍说了什麽又做了什麽,只是在向阳即将踏上斑马线时,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看路。”
今天家里没做向阳的饭,因为杜艳怀孕了,她提出了要求,要向阳放学之後直接回家。
没人敢拒绝。
向铭对这个孩子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喜悦,就连向崇真和赵玉都不再阻拦,甚至劝向阳不要再同杜艳闹脾气。
这样的喜悦却不是来自于孩子本身,向铭不缺儿子,向家更不缺。只是向铭已经离过两次婚,不仅年岁上来,连身体也在慢慢衰老。假如这段婚姻没有一个连接双方血脉的孩子来稳固,向家终究是不放心的。
这也是向崇真和赵玉对杜艳百般迁就的理由。如果向铭真的打一辈子光棍,两个老人是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的。
于是孩子不再是孩子,成了婚姻的牺牲品,女人在畸形的婚姻中被蒙蔽眼睛,沉溺于孩子带给她的短暂权利,却忽略了脚腕上越束越紧的铁锁。
向阳早已麻木,他把书包重新背起来,把鸡腿递给顾诀:“哥,你吃吧。”
顾诀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蛋,又给他塞到书包夹层里。
向阳已经不需要人送了,向铭也不会再来接。
顾诀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单薄的脊背仿佛比书包还要小,还要薄。
赵玉很高兴,连向崇真都喝了二两酒,甚至把今天在麻将桌上赢的钱都给了顾诀。
周末顾诀就待在家里写作业,偶尔赵玉会叫他跑腿买东西。向崇真依旧泡在麻将馆,除了吃饭,顾诀几乎和他碰不上面。
周一那天,顾诀把书包收拾好,站在楼下等向阳。
他手里拿着赵玉煎的鸡蛋饼,鸡蛋饼装在白色的塑料袋里,热气把袋子染上一层白雾。
向阳渐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背着那个大书包,步子很慢,算不上冷的天气里,他的脖子上竟然系着一条围巾。
围巾是灰色的,很大,摸起来并不软和,应该是向铭用旧的。
向阳的脸被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黑眼睛,呼气声很沉。
等他走到跟前,顾诀就把鸡蛋饼递过去,叫他趁热吃。
向阳把头埋的很低,只匆忙擡眼接过,又垂下去。
顾诀却伸手轻轻掐在他下颌,把他的脸擡起来。
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就印在向阳脸上。他的脸小,皮肤也白,巴掌印又明显又恐怖。
“谁打的?”顾诀的嗓音里罕见的带着怒气,他蹲下去,眼睛直直盯着向阳:“向铭还是杜艳?”
向阳不说话。
顾诀看着他:“你不说,我就自己去问。”
向阳的眼睛眨了一下,一滴透明的眼泪很快砸到顾诀脸上,再滑落到嘴角。顾诀说不清心底什麽滋味,愤怒有,痛恨有,但随後他分辨出来,是心疼更甚。
“杜艳。”向阳用手背狠狠擦在眼睛上,嫌弃眼泪不争气似的。
“为什麽打你?”顾诀沉着脸色,他再清楚不过,向阳不会主动招惹她的。
“因为看见我妈买的鸡腿。”向阳伸手把顾诀拉起来,他怕耽搁的太久,赶不上上课时间:“她说我嘴贱,说我吃我妈给的东西,是在打她的脸,所以她要打我的嘴,给我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