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向阳看着他:“我到那里的时候,他身上的确有伤,但那间屋子,没有第三个人。”
顾诀和他对视,分不清此刻自己是愧疚还是庆幸。庆幸向阳没有看到那一幕,愧疚自己拖累了向阳。刀是他准备的,人分明也是他伤的。偏偏向阳在他离开後出现,用那把刀扎进李隼的右眼。更重要的是,李隼从头到尾,只指认了向阳。
他绝口不提顾诀,甚至把身上的刀伤归咎于自己身上。
“我会去自首。”顾诀垂下眼帘,声音很低,像自言自语。
外面传来鸟叫,像小时候见过的布谷鸟,恍惚间,向阳以为自己身处记忆深处:“你去自首,这件事情和你有什麽关系?”
顾诀不答反问:“你报复他,有我的原因吗?”他的目光落在向阳脸上,有阳光从缝隙照进来,在他眼下投下一片光影。
向阳突然笑了一声:“顾诀,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他晃了晃手上的手铐,那声音冰凉又清脆:“你不值得我这样做,从你选择离开那一刻起,你就再也和我没有关系。更何况我并不知道你和那个人,有什麽关系。”
是了,向阳可能都不知道,李隼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他只是走进来,看见受伤的李隼,于是更方便他进行报复。
没人警察来找顾诀,也没有人来抓他,甚至连李隼,都消失了。只有向阳,锒铛入狱。
门外突然传来吵嚷声,顾诀闻声回头,看见赵玉跌跌撞撞走进来,看见他,擡手打在他脸上:“你给我滚!你有什麽脸来这里!我是不是说过,让你走的越远越好!你为什麽不听,为什麽不能离我们远远的……我不欠你啊顾诀,我养了你那麽多年,你究竟为什麽要把我们害成这样!”
她大声哭喊着,佝偻的身躯和沙哑的嗓音,让这些控诉都变得愈发凄凉。
顾诀沉默着,一声不吭。
赵玉的巴掌很重,落在脸上,一片鲜红。
“奶,”向阳在里面倏然出声:“不关他的事。”
赵玉推开顾诀,坐到他原本的位置上。她看着里面的向阳,浑浊的眸子里都是痛苦和绝望:“你还要向着他说话?!当年要不是因为他……”
向阳打断她:“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赵玉闭了闭眼,转头时神色冷漠到顾诀快要感到陌生,她终于对这个孩子完全失望,甚至到痛恨的地步:“你走吧。”
顾诀站在门口,光影纷乱中,觉得自己是个罪大恶极的人。赵玉收养他,向阳偏向他,可他恩将仇报,把这个世界上唯一两个还算在意他的人推入深渊。
所以他怎麽会不被抛弃。
他根本没有脸,再待在这里。
“顾诀,”向阳的声音自背後响起,叫停了他的脚步:“你是被强迫的,对吗?”
这个问题在向阳心头辗转反侧,已经压抑了很久。
顾诀回头,视线在赵玉和向阳身上梭巡一圈,有个声音在心里说,算了吧,就这样吧,对谁都好。
“没有,没有强迫,我是自愿的。”顾诀居然笑了一下,很淡,但偏偏刻进向阳的眼眸深处:“你知道的,他一句话,我就能有这个圈子里最好的资源。”
监狱外,有一棵常青树,它就站在对街的墙角,枝叶茂盛。有风吹过来,叶子和树干摇曳着,像一场盛大的舞蹈。
顾诀看了很久。
他走出监狱大门时,才蓦然发现,高楼上贴着的横幅,落款的时间,比他记忆里快了一年。
他的记忆,停留在一年前,而这一年里,他已经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他也忘记了好多事情,包括,向阳的高考,早在去年就已经结束。
电话拨出去时,顾诀再次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很遗憾,这次的频率竟然并不高。他叹了口气,那边也接通了电话:“您好?”
“您好,请问您是向阳的班主任吗?我是他的哥哥,我想问一下,您知道他去年报考了哪所大学吗?”顾诀越说越苦涩,这一年里,他过得那麽浑浑噩噩,以至于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记错了。
那边的人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麽一个人:“向阳?他复读了。这小子,其实考的不算差,至少上宁大完全没问题,但他非要复读,说是要考去滨大。”
顾诀:“……”
向阳复读了,第一次高考那麽好的成绩,向家不会那麽轻易就放他复读。而他顶着所有人的压力,执着于考远在千里之外的滨大。
他怀着期待奔向自己,奔向未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向阳本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