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垂下眼眸,将更多的话藏在心里。
比如他很想问顾诀,为什麽当年要填滨大丶为什麽给他寄钱却不愿意回去看他一眼丶为什麽这麽多年,一次也不来监狱看他。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也能做出这麽残忍的事情吗?
顾诀突然有些恍惚了,他看见向阳手背上的输液管慢慢流淌,看见电视柜上的一只飞蛾,看见窗户外面的霓虹灯光,唯独不敢再看向阳的眼睛:“向阳,那你又为什麽说我的爱,让你感到恶心。”
他一直刻意忽略这句话,可事实上,向阳那句恶心,时时刻刻膈应着他,如今,终于还是忍不住翻出来问上一问。
“连你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爱,我怎麽敢要。”向阳突然伸手,握在顾诀的脖颈上,很轻的摩挲着:“顾诀,当年你捅伤李隼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顾诀的眸子颤了颤,下意识觉得他在说谎。
“嘘,”向阳提前阻止他的反驳:“当年我不是来报复他的,我只是想来找你,告诉你,我考到了你的学校。”
那个暑假,很热。
少年背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从宁城赶到滨城。因为在酷暑奔波很久,向阳热的满头大汗。
赵玉给的地址粗糙,他走错了楼层。
他在顾诀公寓对面那栋楼停下了,同样的楼层,同样的户型,所以他顺着楼梯间的窗户,看见顾诀和一个陌生男人对峙。
顾诀手里的刀扎进男人腹部瞬间,向阳下意识转身往楼下跑,衣摆翻飞,他分不清自己是担心还是害怕,赶到另一栋楼时,还是晚了一步。
顾诀已经不在了,房门大开,里面只剩下李隼躺在地上艰难的喘息。
向阳走进去。
李隼擡头的瞬间看见他,脸色巨变。
“是你,照片上的人是你……”
向阳不知道他在说什麽照片,他害怕男人失血过多,但也不敢报警让警察处理,只能先找到一件衣服帮他按住伤口止血:“顾诀为什麽要杀你?你们到底发生了什麽?”
李隼却像失魂般看着他,几秒後,突然大笑起来,他一笑,血就止不住往外涌,把向阳的手掌染的血红:“你说他为什麽想杀我?”
向阳眸子里都是恐惧和战栗,他起身掏手机,想打120。
李隼擡头,笑意收敛变成尖锐的嘲讽:“你想救我?”他觉得好笑,又咧开嘴:“我逼得他杀我,你居然要救我?”
向阳摁号码的手倏然顿住,他的眼眸彻底沉下来,他蹲下去,一字一句:“你说什麽?”
“哈哈哈,”李隼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伸手,癫狂般指着公寓的每个角落:“一年,我关了他一年,他居然还想逃!”
向阳咬牙:“你囚禁他?!”
话落他想起离开的顾诀,转身要走。
李隼挑眉,在身後挑衅般说道:“我不光囚禁他,我还录了很多视频,你想知道顾诀在床上是什麽样麽?”他咳了几声,把嗓子里的血腥气咳出去:“他捅了人,跑不掉的。我要把那些东西都放到网上,让全世界都看到他的丑态……”
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崩断,向阳转身,眼眶鲜红,怒火中烧。
他拿起桌上那把水果刀,一步步靠近李隼。
李隼还在笑:“你也要来一刀吗?”
他不怕死,他只想看到顾诀痛苦,他一想到这个人杀了自己,顾诀会肝肠寸断就兴奋的战栗。
可惜那把刀没有要他的命,要了他一只眼睛。外面警笛声响起,那一刻,向阳竟然松了一口气。
万一他运气真的有那麽好,这一刀把顾诀从中摘出来,也不算亏。
“你都知道了?”顾诀的睫毛像蝴蝶翅膀,随着眨眼的频率纤弱扇动。
向阳都知道,但他说:“没有。”顿了顿,又说:“我扎伤他眼睛,是一时失手,因为他想报警。”
顾诀愣了一下:“你当时,不是故意的?”
这个时候,向阳当然不会承认。
事实上,他在监狱的时候也经常疑惑,自己为什麽要这样做。但凡李隼拿出录像带或者把他们都指认出来,那麽顾诀一定也跑不了。
可他当时脑子里都是那点可能性。
“我为什麽要故意伤他?”向阳听见外面有护士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于是挪动自己慢慢躺下:“我又不蠢。”
顾诀的目光变得有些狐疑,不过他在心内还是松了一口气。如果向阳真的为他做成这样,那他真是万死不辞其咎了。
护士推门而入,替向阳检查了一遍伤口,又换了一袋药。
“哥,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向阳平躺在床上,目光凝着白色的天花板,仍旧执着于澄清这件事。
顾诀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听过这声“哥”了。他弯腰俯身,把向阳身旁的灯调暗了一些,感受着黑夜即将到来前的宁静。
“好。”
他在向阳闭眼时轻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