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太医们轮番来给他把脉,齐齐对这疑难杂症束手无策。怎么会有人突然间记忆全失,却还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沈识焕表情空白又无辜,打定主意要重新做人。他坐在床头给太医洗脑:“依陈太医看,像我这般弱柳扶风的俏书生却偏偏得了怪病,是不是十分悲惨,十分我见犹怜?”
陈太医顿时哽住:“……”
他在说谁弱柳扶风?
陈太医默然片刻,指出:“京中时兴的话本中,沈大人你力拔山河,武功盖世。东街的说书人言之凿凿,说你能盖一百八十二个土匪。”
沈识焕揣着袖子,是吗,我不记得了。
往事随风烟消云散,什么土匪,他完全没有印象。他只是不幸得了失忆怪症的,一个柔弱文臣。
太医走后,沈识焕叫来知砚,“你找东街的说书人给我编个新话本,一定要让满京城尤其是宫里的皇子们都知道我得了失忆怪症,能有多可怜悲惨,就多悲惨可怜,争取把皇子们都给看哭了!”
知砚掂量一番,“那差不多需要公子您三十年俸禄。”
沈识焕一咬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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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失忆”以后,沈识焕开始认真地拿捏起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设,既然是得了怪病,那性情大变也是很合理的吧?
至于为什么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设,因为这个最温和无害,而且他还在书房找到了自己被钦点为状元的圣旨,状元就应该是这样的书呆子。
爱读书,认死理。下一任皇帝是谁他根本不会关心,只是一味地熟读圣贤书。皇子们听到了吗,他只是一味读圣贤书!
考状元也不是为了卖弄文采,而是为了为民请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品德高尚,怀才又抱德。
一听就非常安全可靠,是个忠心为国的好官。
沈识焕再次叫来知砚,提出要求,让东街的说书人把这一段也加进去,要可歌可泣,催人泪下。
知砚为难地说:“……公子,这恐怕要加钱。”
沈大人再次慷慨解囊豪掷十年俸禄,得到了更为庄重可靠的形象,显得离奇失忆这事更加天妒英才。
侯府出门采买的婆子都要在砍价的同时,感叹一句老天不公。
摊贩们听了这稀奇事,都把分量称得足足的。“这三斤核桃,给沈大人补一补脑子。”摊主说,“吃完了再来买,管够。”
一时间,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沈大人得了怪病的传言。
沈识焕京中许多故交同僚们都来看望他,但是沈大人主打一个谁都不认识,抱歉,真是太抱歉了。
沈识焕虽然没在国子学念书,但是京中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却仍有多数同他交好。不一起读书,还能一起文会、诗会,若有兴致还能一起去跑马。
因此来探病的世家子弟实在不少,一连热闹了好几日。
好友同僚们一看沈识焕这副正经八百的酸儒样子,当场抱头痛哭。
沈识焕你醒醒,你才不是无趣的书呆子,不要再继续念车轱辘诗了,你脑子里只剩下之乎者也了吗!
沈识焕对他们的反应表示满意,赞叹:噫吁唏~
葛尚书府的公子非常诚心地替他出主意,“既然满京城的大夫都瞧不出你什么毛病,不如活马当死马医,我长姐会仵作验尸,找她给你看看?”
沈识焕冷静拒绝,活人怎么能当死人医?
一同探望的友人很不给情面地嘲笑道:“葛秉文你是不是又被你爹揍了,所以趁机报私仇?你比沈识焕年长两岁,却还未中举,也怨不得你爹着急!”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本朝有几个人能十五岁中举?”葛秉文少年意气,却不服气:“我计划二十五岁之前中举,我感觉我的节奏还可以。”
众人笑成一团。
不过也基本同意葛秉文的说法,十五岁中举、十六岁状元及第实在太过天赋异禀。他们普通人,很不必苛求自己。
否则慧极必伤。
沈识焕不就得了失忆的怪症?
世家子弟们凑起热闹不得了,很快沈识焕得怪病的消息更是人尽皆知。沈识焕的翰林院上峰都传话来,叫他好生在家休息不必急着去上值。
又过两日。
皇子们有没有对他的悲惨经历消解几份忌惮尚且不知,定安侯府已经被京中的、和上京赶考的读书人发来的拜帖淹没了!
知砚好累地说,“公子,拜帖更多了!”
沈识焕:“。”
他麻了。。